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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从无权者到当权者

本文来源于《财经》杂志 2015-11-27 17:59:31 我要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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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昂山素季和民盟政府能够实现文职政府的权威,并在近期结束与少数民族武装的冲突,历史学家会认为缅甸实现了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和平转型

昂山素季曾经被认为是“无权者的权力”(The Power of the Powerless)的代表。时移世易,在经过漫长的软禁生涯和几年的在野经验之后,她带领民盟以胜利者的姿态归来,即将执掌缅甸政权。

在11月的大选中,昂山素季和民盟的胜利已经得到缅甸选举委员会的确认。民盟在议会两院获得387个席位,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目前执政的巩发党只守住了42个议席。

缅甸现行宪法在议会为军方保留了25%的席位,这意味着想要在议会得到51%以上的多数席位,民盟需要在本次选举中赢得超过三分之二的议席。这并非容易达成的目标,但民盟以不可阻挡之势在议会确立了绝对优势,足以使他们可以单独组建政府,在明年初议会两院投票选举总统时拥有最大的决定权。

军方关系的重负

在缅甸,现任执政党巩发党以狮子作为党徽的主要标志,最大的反对党民盟则以孔雀为标志。这场选举也因此被形容为“狮子”与“孔雀”的对决。选战过后,“狮子”和“孔雀”的位置已经发生逆转,民盟成为缅甸下届议会第一大党,而巩发党则将沦为在野党。

尽管外界在选前普遍预计民盟将赢得大选,但以如此压倒性的优势胜出却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东南亚问题专家莱克斯·里费尔(Lex Rieffel)对《财经》记者表示:“我和大多数分析人士一样惊讶。我想民盟的压倒性胜利意味着大多数选民想要彻底结束军政府统治,而民盟提供了一个最好的替代方案。”

巩发党代理主席吴泰乌将他们的失败归咎于在竞选中宣传不力。“尤其是在临近大选的时候,没能让选民们广泛地知道巩发党在过去五年都做了什么。”他在接受《财经》记者专访时说。

在过去几年内,总统吴登盛领导的政府将缅甸牵上民主转型的道路,进行了一系列政治和经济上的改革,与美欧的关系也在改善,西方国家解除了大部分对缅甸的制裁。

吴登盛并非不受欢迎。今年10月的一次民调显示,有72%的民众认可其治理国家的方式。“在过去五年,总统吴登盛的确表现不错。他开启了缅甸民主转型道路,开放经济,拥抱新闻自由。”仰光分析人士Minh Zaw对《财经》记者表示。他话锋接着一转:“可这不能改变军方在过去的所为。”

巩发党被认为和军方同源,是脱下军装的军人。

“在这次选举中,吴登盛领导的巩发党被选民认为与过去的军事统治有关联。”里费尔说。一位巩发党的候选人也承认,选民中有一种情绪,即认为现在的领导人已经领导这个国家50年了。但吴泰乌则否认与军队走得太近,是巩发党在这次大选中失利的原因。

英国前驻缅甸大使维姬·鲍曼看到的则是民众对改变的渴望。她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民众已经受够了不作为的政府,他们想要变化。在今年的竞选中,民盟适时地喊出“是时候改变了”的口号。

民盟曾经抵制了2010年的大选。在那一年的选举中,昂山素季还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她的名字还是一个禁忌。今年的选举是缅甸结束军政府统治、开启民主转型以来的首次选举。民盟和昂山素季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这次选举。在全国范围内,民盟推举了1000多名候选人参选,规模与巩发党不相上下。受到民众爱戴的昂山素季在全国各地奔波,出席竞选集会,所到之处一片欢呼。

“在缅甸,大的氛围是求变,这是一个社会现实。”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副研究员宋清润对《财经》记者说。求变的选民把他们的希望寄托在昂山素季和她领导的民盟身上。

在大选开始前,吴登盛表示将接受选民的意愿。他说,不管是谁领导国家,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实现稳定和发展。在选举结果明朗后,他也对昂山素季和民盟表示祝贺,并承诺将有序地把政权移交给下一届政府。

总统之上或之下不是问题

在目前的宪法下,昂山素季不具备竞选总统的资格,因为她在年轻时嫁给了外国人,还有两个英国国籍的儿子。对此,昂山素季批评缅甸宪法相关条款“非常愚蠢”。

军方在2008年制定的这部宪法第59条规定,总统本人、父母、配偶、子女不得具有外国血统或外国国籍。这一条款也被认为是特别针对昂山素季制定,目的是为了阻止其成为缅甸总统。民盟中央执委会秘书长、发言人那温(Nyan Win)在大选前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若在选举中取得大胜,将推翻军政府主导制定的法律。

但在修改宪法之前,昂山素季将以别的方式领导国家。她在选举前表示,如果民盟胜出,自己仍可以领导国家,以位在总统之上的形式。她在胜利后再次重申这一想法,她说,如果民盟胜出组建政府,任命总统只是为了符合宪法要求,总统将需要依照她和民盟的决定行事。

毋庸置疑,昂山素季个人巨大的影响力是民盟胜出的最大砝码,在整个选战过程中,民盟并没有详细地阐述执政纲领,也未明确总统候选人的可能人选。她在民盟的地位也无人可及,在民盟总部内,她和其父亲昂山将军的画像随处可见。

昂山素季关于总统人选的表态引发争议。质疑者认为这有违法治精神。美国乔治敦大学亚洲研究教授大卫·斯坦伯格说,在昂山素季参与政治的这些年,她一直在提倡法治。“突然间她说我在法律之上,这很奇怪,毕竟宪法是任何国家的终极法律,喜不喜欢它则是另一回事。”

支持者则认为昂山素季试图在目前宪法的约束下找到实践民主的方式,因为选民投票支持的人是昂山素季。

昂山素季从不掩饰她想成为缅甸总统的愿望。在过去几年,昂山素季一直在为未来新的角色做准备。她曾对到访的时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说:“我不想做偶像,只想做一名政治家。”希拉里则告诉她:“那你得做好被攻击的准备。”

走下偶像神坛的昂山素季需要面对质疑。对于“总统之上”表态引发的争议,她坦然对着电视镜头解释说:在任何民主国家,都是由获胜党派的领导人成为政府领导人,如果宪法不允许则需要作出安排。

缅甸总统由议会选举产生。上议院、下议院和军方各提名一位候选人,经过议会投票得票最多者胜出。总统投票将在明年2月新一届议会组建后开始,新一届政府预计将在明年3月成立。

可能的总统人选包括民盟名誉主席吴丁乌、民盟中央执行委员会成员吴温丁和民盟资深党员吴丁觉。昂山素季的私人医生丁妙温也是一个人选。丁妙温在接受缅甸媒体采访时说:“昂山素季说我们的政策是和解、和谐和消除对立。能够拥抱这些原则的人我们都能接受。如果我得到支持当选,我想尽快看到人们为了国家在一起合作。”

此前有报道称,民盟也可能推选缅甸联邦议会议长兼人民院议长瑞曼作为候选人。曾经担任巩发党主席的瑞曼一度被认为是吴登盛的接班人,但他在今年8月突然被党内罢免。瑞曼公开支持与昂山素季合作,昂山素季在他遭到解职后表示愿与之结盟。

被解除巩发党主席一职后,瑞曼在本次选举中仍以巩发党候选人的身份竞选,但遭遇失败,他已经承认输给了来自民盟的候选人。但按照缅甸现行宪法,总统候选人不一定要是议会成员,这意味着瑞曼仍有机会成为总统候选人,只要他得到足够的支持。

“我感兴趣的是将来昂山素季会如何管理这个国家。在总统之上还是之下不是一个重要问题,她如何管理这个残缺的国家才是。”Minh Zaw说。

尽管缅甸自2010年以来每年经济平均增长率保持在7%以上,但基础设施仍待改善,贫困问题也并未得以解决。根深蒂固的腐败问题仍然存在。在民族和解问题上,缅甸政府10月与民族武装组织领导人签署了停火协议,但15个民族武装组织中仍有7个未签字。

绕不开的军方

虽然得到军方支持的巩发党在选举中溃败,但军方对政治的参与不会停止。想要治理国家,民盟也需要军方的合作。“军方的态度很重要。”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教授林锡星对《财经》记者表示。

1988年,缅甸军队以“国家恢复法律和秩序委员会”的名义接管国家政权。虽然在2010年选举后,缅甸军政府向民选政府移交了权力,但军方依然在缅甸的政治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

缅甸的转型过程与东南亚国家有着一定的相似性。里费尔分析说以印尼为例,当印尼在1998年开始民主转型,军方处于一种“国中之国”的地位,文官政府的地位并不在军方之上。“我想缅甸军队至少在未来5年-10年也会是同样的情况。”里费尔预测。

缅甸宪法规定议会四分之一的席位为军方保留,他们可以提名总统候选人,也可以否决修宪案,因为修宪至少需要75%议员的同意,得不到25%军人议员的支持只能失败。缅甸内阁中关键的职位内政部长、国防部长和边境事务部长也都只能由军方提名,文官政府无权干涉。在紧急状态下,军方还可以接管和行使国家行政、立法和司法权力。

在1990年大选中,民盟也以压倒性优势胜出,当时民盟认为军政府会根据选举结果交权,一些民盟领导人甚至开始打算上台后清算军政府的罪行,最终军方拒绝接受大选结果,民盟遭到打压,昂山素季被软禁。“这次昂山素季表现得更加谨慎,不再提清算。”林锡星说。昂山素季向支持者表态说,一个民盟领导的政府不会向军方寻求复仇。

尽管现在看来否定大选结果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但昂山素季也表现得更加务实,她在胜利后呼吁和解。昂山素季已经邀请缅甸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总统吴登盛和议长瑞曼见面会谈,以国家和解为基础,讨论如何平稳实现人们通过选举表达的愿望。

敏昂莱在选举结果公布后已经向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赢得大选表示祝贺,并接受了昂山素季的会谈邀请。

虽然民盟得到的选票赋予其单独组建政府的法律权力,但实际操作起来将面临重重困难。

在宋清润看来,组建大联合政府将是民盟的一个可能选项。“组建大联合政府可以减少反对力量,这是有可能的,但这要看各方的政治意愿和利益博弈。”这个联合政府也需要包括巩发党。尽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但巩发党并不会就此退出历史舞台。作为未来最大的反对党,巩发党在议会若与军方结盟仍有相当的影响力。

昂山素季在竞选中曾表示,她和民盟反对议会为军方保留不经选举的25%议席。这次胜利将使得民盟可以继续推动修宪进程,但他们也面临一个悖论:想要解除宪法对25%军人议席的保留,他们需要军方的支持,否则将无法实现修宪所需的75%比例。而这一利益底线一旦被触及,势必引发军方反弹。

如何处理与军方的关系将考验昂山素季的政治智慧。“如果昂山素季和民盟政府能够实现文职政府的权威,并在近期结束与少数民族武装的冲突,历史学家会认为缅甸实现了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和平转型。”里费尔说。

【作者:《财经》记者 江玮 孙爱民】 (编辑:yanqi)
关键字: 昂山 当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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