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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化解煤炭产能过剩

本文来源于《财经》杂志 2016-01-26 11:44:37 我要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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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政府、国有企业的非理性投资冲动,低效产能、僵尸企业无法退出市场,这是两个非常有中国特色的症结

□钱平凡/文

煤炭行业的产能大大超出了需求,这是事实,但这是否意味着产能过剩?判断要谨慎。

在国外,很少提产能过剩,更多是研究产能利用率,产能利用率是一个事实判断,而产能过剩则是一个价值判断。产能大于需求,并不一定就过剩,仍有企业能从中发现投资机会。

垄断带来短缺,市场竞争天然会带来“过剩”,在能源领域,煤炭行业是最市场化,竞争最充分的行业,如今也到了“过剩”时代。

煤炭行业的“过剩”有中国国情的特殊性。煤炭行业产能七成以上是国有企业,在煤炭产能的形成过程中,存在非理性投资的情况,在产能退出上又不顺畅,这些都大大加剧了煤炭产能的“过剩”。

解决煤炭行业问题,去除“过剩”产能,政府应该做的,是改革体制,解决非理性投资及退出问题,具体哪些产能需要去除,需要煤炭企业发挥主体作用,在竞争中实现优胜劣汰,也在竞争中实现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煤炭产能大于需求将是常态

去年,中国煤炭消费量35.1亿吨,是本世纪以来首次消费量下降;今年前十个月,煤炭消费量32.3亿吨,同比还在下降。国内煤炭产能则在57亿吨左右,如果加上进口煤,产能与消费量的失衡还要突出。

这一轮煤炭低谷与上世纪末(1999年-2002年)有本质不同。上世纪末煤炭行情不好,表象也是产能大于需求,但很快随着经济快速增长,煤炭供不应求,煤炭行业也进入黄金十年,2012年是转折点,煤炭行业开始下行。

未来能否再现一个黄金十年?基本不可能。

第一,经济很难再像过去一样快速增长。过去十年的投资,借助市场的力量,消除了短缺,普遍过剩,经济进入新常态,投资驱动转为消费驱动,进入中高速发展阶段;经济新常态另一层含义是产业结构的优化。重化工等高耗能产业进入天花板,低耗能的服务业成为新的增长引擎,这两个因素,决定了能源需求增速要远远低于过去。

第二,煤炭行业面临着能源革命的挑战。美国的页岩革命,以及可再生能源的兴起,全球进入能源过剩时代,新兴的清洁能源,不仅夺走了煤炭的增量市场,还对煤炭存量进行替代。

第三,环保的压力。公众对环境的要求越来越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建立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强调要实现绿色发展。2020年之后,煤炭利用的压力主要体现在常规污染物排放上,2020年之后,碳排放的压力将越来越大。

这几个因素决定了煤炭在今后能源消费中的比例会下降,总的消费量也会下降,但仍然会作为能源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维持很长一段时期。

这意味着,以目前的产能规模,不考虑新增产能的情况下,产能仍然是远远大于需求的,但这是否意味着产能过剩呢?

中国的产能过剩是根据产能利用率推算得来的,国内一般认为产能利用率在79%-83%,属于正常状态,低于这一标准,就算产能过剩。

这种判定有两个问题。第一,比如在美国,产能利用率是一个定期发布的数据,其主要目的是判断经济的景气度,进而用货币政策进行调控,而非依此进行产业政策的调整。

第二,国内的产能利用率能否做到科学测定。比如2006年国内普遍认为汽车产能过剩,其产能是依据汽车生产目录上的产能来推算,但实际目录上的产能三分之一早已不生产汽车。

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产能大于需求是常态。但中国有其特殊性,煤炭产能的形成,存在非理性投资的现象。过去的煤炭黄金十年,也是中国投资驱动,经济快速发展的十年,整个行业存在着误判。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煤炭需求量的增速就在降低,但投资不减反增。此外,地方政府、国有企业的投资冲动,是煤炭行业非理性投资的重要原因。

另一方面,在当下煤炭产能大大超过需求的格局下,大量没有竞争力的低效产能、僵尸企业无法退出市场。

这两个中国的特殊原因,加剧了煤炭行业产能超出需求的幅度,也导致了现在煤炭企业的生存困境。

解决这两个问题,只有靠改革体制来完成。非理性投资的问题,需要厘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改革国企,去行政化,成为纯粹的企业;退出问题,需要政府做好配套政策,提供环境。

但产能的退出,必然是市场发挥主体作用,是通过市场竞争淘汰落后产能,政府不能越俎代庖,来决定哪些产能需要退出。

近些年来,主管部门一直在推进淘汰煤炭落后产能,实际是按照煤炭的产能规模来界定落后与否,但实际小煤矿不一定落后,而且它在市场中规模小,还更易调头。通过产能规模来界定落后与否并不合理,事实上,正是这一预期,导致煤炭企业投资煤矿时倾向于大型煤矿,反而加剧了产能过剩。

煤炭企业需要转型

产能大于需求未必没有机会。这其中的机会,就需要企业发挥主动精神,去创新,去发现。

经历了煤炭大发展的黄金十年,煤炭企业的主动创新,改革求发展的精神却在弱化,许多改革也停滞了,煤炭黄金十年,某种程度上是迷失的十年。

1999年前后,煤炭行业非常困难,典型的煤炭企业,如同煤集团,一线工人一天的工资才7元钱,一个月工作20天,收入140元,就算在16年前,这个收入也是非常低的。

穷则思变,那时候企业都在考虑怎么改革求生存,政府也在创造条件,比如剥离不良资产,支持企业倒闭,工人转业。煤炭行业大的方向是剥离企业办社会职能、主辅分离、精简员工。

那时我们给20多家煤炭企业做了改革方案,可惜的是,到了2002年之后,煤炭行情好转,企业日子越来越好过,改革就停滞了下来,比如要求企业剥离的社会职能,现在仍然存在,主辅分离也不彻底。

那时候,煤炭企业还想着怎么抢客户,把煤卖出去,到了煤炭黄金十年,这个关系被彻底扭曲了。

湖北省为了解决煤炭供应,一个副省长带队,找山西买煤,山西省接待,怎么解决?喝酒!一杯酒一万吨煤!那个时候,电厂要买煤,煤炭企业的人都躲着电厂;到鄂尔多斯买煤,先付钱,煤什么时候有,不确定。

这都是当时真实发生的事情。黄金十年,煤炭企业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人,也忘记了这些买煤的,是客户,他们是付钱的,是衣食父母。

煤炭黄金十年的另一个突出现象是煤炭企业的多元化,煤炭行业的巨额利润,很大一部分就投入到了多元化产业上,但往往形成了新的负担,并未如预期为煤炭企业创造利润。

多元化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发展多元化,有没有深思熟虑,自己有没有核心竞争力,而不是只看眼前的利益。比如,前些年甲醇供不应求,利润可观。煤炭企业就一窝蜂去投资煤制甲醇,没有核心技术、没有专业管理能力,甲醇短缺的时候还能赚点钱,产能富余,行情就往下走,竞争力强的还能赚钱,竞争力差的只能亏损。

煤炭企业可以学习淮南矿业的经验。神华是国内最大的煤炭企业,但它的模式不可复制,神华延伸的铁路、港口、电力等,都是有壁垒的行业,很难进入,而这种模式也未必效率最高。

淮南矿业是改革最彻底的企业之一,这可以和同煤做个对比。上世纪末,同煤和淮南矿业都有十几万员工,淮南矿业做减法,走专业化道路,剥离社会职能,剥离辅业,减到6万人。同煤做加法,到了现在,增加到七八十万人,现在就成了很大的负担。

黄金十年,地方政府热衷做大企业,冲击500强,各地煤炭企业纷纷合并,但这种合并,都是捆绑式的,并未产生预期的协同效应。淮南矿业也有过这样的诱惑,安徽省政府多次提议,将省内的一些能源资产,与淮南矿业合并。淮南矿业原来的董事长是王源,他问过我。我说,这要看目的,如果你想管更多的人,有更大的权力,那可以合并。如果为企业的未来,需要思考,这些合并,能不能提升企业的核心竞争力?王源后来把这些提议都顶了回去。

淮南有一个特点是有大量的电力资产,但是淮南办电和现在的煤电一体化不一样。淮南采用的是“煤电联营”的模式,引进上海电力、浙江能源,淮南矿业提供煤,上海电力、浙江能源建电厂,用资本的纽带联合,利益共享。这样的好处是,煤矿和电厂各司其职,仍然是专业化分工。

现在的煤炭企业与上世纪末相比,改革求变的动力减弱了许多。但在煤炭长期产能大于需求的大格局下,煤炭企业必须以客户为导向,认真想想怎么赢得客户。

煤炭企业可以做减法,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也可以做加法,提供增值服务,过去是生产什么卖什么,现在需要了解客户的需求,客户要什么,生产什么。

比如,煤炭的供应链就存在提供服务的巨大机遇。鄂尔多斯煤坑口价一吨才100多元钱,运到东南电厂价格要到400多元,运输的成本要远高于生产成本,精细化管理煤炭供应链,具有巨大空间。

通过管理供应链,完全可以做到实时跟踪需求,电厂提需求,煤炭企业就把最适合它们的煤送上门,这样电厂、煤炭企业都可以做到零库存。

这些方面,煤炭企业可以做,第三方也可以做。但对煤炭企业来说,谁先做,谁就占得先机,就能生存下来,后面的就会被淘汰。

煤炭企业转型发展,有思想意识的转变过程,也需要国企深化改革,强化激励体制,让国有企业具有更强的市场意识,及根据市场状况来理性决策,煤炭企业的下一轮竞争,需要呼唤企业家精神。

作者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室主任、研究员,本刊记者沈小波采访整理,经本人审阅

【作者:□钱平凡/文】 (编辑:yanqi)
关键字: 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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