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记者 左璇/文

10月12日一早，80多岁的麦格劳（Florence McGraw）来到俄亥俄州汉密尔顿郡的投票站排队，她希望成为第一批为2016年大选投票的选民。

当天，提前投票在著名的摇摆州俄亥俄州拉开序幕。据选举站返回的初步数据，第一天的投票数量高于往年。“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选举之一。”麦格劳表示。“小罗斯福的照片还在我家墙上挂着，从白宫到法院，我全都填上了！”

随着11月8日大选日的临近，37个州的提前选举陆续展开。为了保障海外美国驻军和海外公民行使选举权利，他们的选票已经在9月底复印并相继寄出。这意味着美国大选已经进入最后的投票阶段。

美国民调网站RealClear Politics12日的综合民调显示，希拉里在全国的支持率领先特朗普6.2个百分点；在选举人票方面，希拉里预计将获得260票，特朗普165票，尚有113票未决定归属。

提前投票开始当日，一辆喷涂着希拉里和凯恩图像的蓝色公交车在俄亥俄州立大学驶过，重演着2012年奥巴马打败罗姆尼的关键一幕：在竞选活动后直接用公交车从校园里把大量年轻投票者拉到投票站，提前锁定选票。“我们早上从克利夫兰市开过来，一会还要去代顿，另一辆公交车将出发去鲍林格林的学校。”俄亥俄州民主党负责人佩博思（David Peppers）在车上说。

相对于民主党稳步推进的地面攻势，共和党还未能完全从不久前的“音频风波”中恢复过来。

10月7日下午，一段特朗普12年前的私人谈话录音被公布。特朗普用粗俗的语言，夸耀自己试着和已婚女子发生性关系，尽管最后没成，但他称，身为明星，“女人会让你（对他们）做任何事”。在音频曝光后短短几个小时内，包括加州前州长施瓦辛格、共和党前总统候选人麦凯恩等十几名共和党“大佬”取消了对他的背书。

在视频被曝光前，特朗普的民调劣势对本党国会议员的选情影响并不大——希拉里为了团结支持她的共和党人没有与共和党全面开战。威斯康辛大学从事政治辩论研究的政治学教授霍尔布鲁克(Thomas Holbrook)对《财经》记者分析说，但是随着音频事件引发的严重分歧，再加上特朗普在第二场辩论中仍然不敌对手，他确实可能将在一些关键选区带低共和党议员候选人支持率，这是共和党候选人们最为担忧的。

不过，这些大佬正是特朗普所代表的“反建制”、“反精英”洪流想要冲击的对象，他们抛弃特朗普反而激起了共和党基层选民对他更热烈的拥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用社交网站上的论战、前往共和党总部游行示威回应精英政客的“背叛”。党内的严重分裂正在给共和党建制派和选民带来双输的结果。

基层选民发难共和党高层

特朗普不雅音频引发了共和党内一系列震荡，一时间共和党准备放弃特朗普的传闻甚嚣尘上。跟踪大选数据的FiveThirtyEight网站统计，今年6月，在331位共和党籍州长、参议员和众议员中60人公开支持特朗普，这个数字随着得州参议员特德·克鲁兹（Ted Cruz），肯塔基州州长马特·贝文（Matt Bevin）等人相继离去减少，直到第一次辩论时仅有45人。音频风波后剩余不超过30人。

RealClear Poltics的高级选举分析师特伦德(Sean Trende) 对《财经》记者分析，特朗普被曝光的对话内容和他此前的出格言论并无本质区别，之所以对共和党产生巨大影响，一个可能原因是这次选民听到了更真实的特朗普自己的声音，而不是书面的言论；另一个可能原因是音频（以及可以预料到的更多类似曝光）出现的时间点相当接近投票日，人们担心特朗普再无力回天。

10月8日，众议院议长瑞恩取消了原计划与特朗普在威斯康辛州进行的竞选活动，并在周一上午的共和党会议上表示他不再为特朗普辩护，而将专注于帮助选票上处于靠后位置的议员候选人。这被普遍视为共和党内决裂的开端。

特伦德认为，瑞恩的决定应是基于情感和理性的双重考虑：他认为在很多共和党众议员激烈竞争的选区，特朗普正在输掉比赛，所以必须与他保持距离；同时共和党建制派都不喜欢特朗普，抛弃他，他们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不过，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普利巴斯(Reince Priebus)10月10日召开紧急电话会议，否认了即将替换特朗普的传闻。普利巴斯同时澄清，共和党并没有停止帮助特朗普通过电话、上门等方式接触并游说选民，仅仅是临时停止了向选民邮寄成本更高的纸质信件，他们希望等到第二次辩论后更加明确需要向选民传达怎样的信息再重启印刷。

共和党高层的表态未能阻止事态向更混乱的方向发展。“脾气不太好”的特朗普与建制派之间的战争在9月份稍作缓和后再次打响。在瑞恩表示不再为特朗普助选的数小时后，特朗普在推特上回击，“瑞恩应该多花点时间在预算、就业和非法移民问题上，而不是浪费时间与共和党候选人作战。”

10月11日，特朗普进一步在推特中写道，他现在把所有的枷锁都甩掉了，要用自己的方法为美国而战。这一表述让外界感到他已经彻底与共和党建制派划清了界限。美国网站Business Insider12日的一篇文章写道：特朗普回到了初选时那个恶毒的自己。

据专注国会报道的网站“国会山”（The Hill）报道，在共和党的一次内部电话会议上，至少有8名共和党人严厉地批评了瑞恩，只有2个人和他站在一起。这意味着共和党高层对于如何对待特朗普还存在着分歧。

让特朗普得以走到今天的民意基础是切实存在的——那些和他一样厌恶国会山政治精英的共和党选民并没有随着大佬们的离去而收回自己的支持。

Politco/Morning Consult在音频事件后进行的随机民调显示，39％的选民认为特朗普应该中止竞选，有45％的人认为他应该继续参选；其中，70％的民主党选民支持特朗普退出，仅有12％的共和党选民认为他应该退出。这个结果显示大多数共和党选民并未因此改变对特朗普的态度。

10月8日前后，一个名为“用选票把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人投下去”的页面出现在社交网站Facebook上。该小组的成员之一、内华达州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分支负责人奥洛克（Diana Orrock）表示，一个12年前的私人谈话有什么要紧，竟然让他们背叛特朗普而转投希拉里。

她的观点得到了不少共和党人的支持，伊利诺伊州的共和党负责人德蒙德（Demetra DeMonte）就是其中之一。她向168名全国委员会委员发邮件说，很多选民向她致电，对总统候选人的言论表示难过，但更令他们难过的是当选议员们一碰到困难就放弃特朗普。

福克斯新闻的主持人、特朗普的“铁粉”汉尼蒂（Sean Hannity）在节目中说，瑞恩和共和党领导们的时间不多了，旧的共和党制度已经死了，新的正在到来。

国会选举受拖累

纽约城市大学约翰杰刑事司法学院的助理教授纽曼（Nathan Newman）在博客中写道：我预感到5％－10％的特朗普支持者会用投票惩罚那些背叛他的共和党议员候选人，他们会在选票上选择“特朗普”，而在其后的共和党议员候选人名字后面留下空白，这部分人的分流可能使共和党将若干国会席位拱手送给民主党。

本次大选两党对国会议席的争夺非常激烈。据RealClear Politics在10月12日的数据，参议员选举方面，民主党最终有望取得46席，共和党亦为46席，8席仍在争夺之中；众议员选举方面，民主党有望拿下189席，共和党231席，尚有15席在争夺之中。

NBC新闻/《华尔街日报》在音频事件后、第二次辩论前对注册选民进行的民调显示，49％的人认为民主党应该成为国会多数党，42％的人认为共和党应该成为国会多数党，而这是自2013年10月以来，民主党在国会选举上取得的最好民调成绩。

在势均力敌的选战中，一些很小的干扰往往就足以带来结果的偏移，由音频事件引发的共和党“内战”绝不仅是“微小”的干扰。新罕布什尔州的共和党参议员阿约特（Kelly Ayotte）正与民主党挑战者哈桑（Maggie Hassan）鏖战，她在音频事件后表示已经改变主意，不会投票给特朗普；宾州共和党参议员图米（Pat Toomey）和民主党挑战者麦金蒂（Katie McGinty）的支持率几乎持平，图米在竞选活动中有意疏远特朗普：“我已经公开地强烈评判他的政策。”

特伦德认为，共和党候选人现在的局面左右为难：如果他们不支持特朗普，注定会失去特朗普的核心选民，这些选民在一些关键州（如俄亥俄、宾州和内华达州）有很多，但是如果他们支持特朗普，就有可能失去那些中间选民；可能的出路是形成共和党议员选举的联盟，让那些投希拉里票的中间选民，在地方选举时能把票投给共和党。

哥伦比亚大学的政治学教授艾瑞克森（Robert Erikson）进一步量化了这种影响。他基于历史数据建立的量化模型显示：两党竞争下，一党的总统候选人得票率每增加1％，本党其他候选人就会相应增加约0.5％；但是如果选民事先较为肯定哪位总统候选人可能胜出，就会有意识地将选票投给另一党的议员候选人，以便让国会起到制约总统的目的。这两种效应可能互相叠加和抵消，对于一方来说最理想的状态是在选民意料之外以大比分赢得总统选举。

特伦德估计，目前看来对于共和党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在众议院丢失10个－15个议席，保住众议院多数席位；最糟的情形是选战全面溃败，共和党丢掉40个左右的席位，丢掉众议院。

10月11日，众议院少数党领袖佩洛西在电视会议上表示，如果当天投票民主党应该已经拿回多数党席位了。

不过，《华盛顿邮报》的知名政治博客“The Fix”认为，佩洛西高兴得太早，民主党拿回多数党席位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在2010年重新划分选区后，支持民主党和共和党的选区都较为固定，共和党在支持者的数量上占据优势，如果不是共和党全军溃败，民主党不太可能获得218个以上的议席。

希拉里发力国会竞争

希拉里不会不清楚当一名“跛脚鸭”总统的苦楚。优势不断加大的希拉里阵营开始加大对国会竞选的投资。

第二场电视辩论后，希拉里团队播出了四条新的竞选广告。在广告里，美军退伍士兵Robert Kearney、自闭症患者的母亲Jennifer Kohn、共和党地区委员会的前负责人Cindy Guerra、里根总统的白宫发言人Douglas Elmets分别以共和党人的身份表示，他们将投票给希拉里。这是希拉里团队第一次请共和党选民在广告里进行游说。

福克斯新闻网10月7日在音频事件前进行的民调显示，87％的民主党人支持希拉里，84％的共和党人支持特朗普，选民基本按党派进行投票。10月11日音频事件后的民调显示，尽管共和党人整体上仍然支持特朗普，但独立候选人的选择偏向了民主党。

《新闻周刊》称，独立候选人虽然没有注册，但通常来说是有党派偏向的，希拉里团队一直判断本次大选的独立候选人更为偏向共和党，因此着力获取他们的支持。从9月以来，民主党的地面团队就在宾夕法尼亚等摇摆州劝说那些放弃特朗普、但还没下决心选择希拉里的选民。希拉里在第一次辩论后民调飙升和他们对独立选民做的功课分不开，而特朗普的音频丑闻为希拉里进一步扩展疆域打开了口子。

据CNN报道，希拉里的超级竞选委员会Priorities USA日前已开始将广告投放范围扩大到北卡罗来纳、内华达、新罕布什尔、宾夕法尼亚等关键州的参议员选战中，同时还将投放更多资源给一些有望获胜的众议员。希拉里用自己的资源支持议员选举体现了他们对胜利的预期越来越明确。

不过，历史往往具有偶然性。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政治学教授Matthew Pietryka对《财经》记者表示，在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一些偶然因素有可能影响最终结果，例如美国出现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恐惧心理会将选民推向特朗普一边；美国经济突然下滑，会让选民反对执政党而支持在野党；如果有人再挖出希拉里的重大丑闻，也可能引起选举结果的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