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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外交迷局

本文来源于《财经》杂志 2016-12-26 19:02:53 我要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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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曾发表的言论让外界感到他的思想体系已经跳出了“二战”以来两党达成共识的外交框架,基辛格称特朗普使用另一种直觉分析问题。这种直觉即将给世界带来一个充满变数、完全不同的2017年

□ 本刊记者 左璇/文袁雪/编辑

大选胜利后的过渡期,对美国候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来说是非常繁忙的。他在推特上反复写道:“繁忙的一天”、“我非常努力地工作”、“整个周末都在工作”、“当总统唯一的坏事就是没有时间去处理本来打得赢的官司”。

特朗普忙着解雇了长期支持他的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让副总统彭斯接替他负责的过渡团队;忙于着手多达4000个政府职位的提名,也忙于接听和拨打外国领导人的电话。

特朗普并不遵循通常的外交礼节和程序。

他不只是坐等各国领导人的祝贺电话,而是主动给有联系方式的领导人打电话;他接听了9个外国领导人的电话后,“美国最密切的盟友”英国首相特蕾莎·梅才和他说上话,这导致了英国的些许不快。CNN评论说,就像去餐馆吃饭,先到者先接受服务。

他还不太习惯像以前的候任总统一样听取情况简报,更不喜欢和自己观点相左的汇报。特朗普对每天听取中央情报局的简报没有兴趣,特别在中情局表示对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的结论“有高度信心”后,他说,“我是个聪明人,我不需要在未来八年每一天都听用同样语言说的同一件事。”

国务卿克里抱怨说,特朗普在与数位外国领导人通话前没有联系国务院获取相关国家的简报。“不管你是否采纳那些建议,至少问一问那些长期处理相关问题的人都会是有帮助的。”

更让美国外交界错愕的是,巴基斯坦称特朗普接受了访问该国的邀请,并说他们是一个“很棒的国家”;他赞扬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领导国家取得了奇迹般的成功;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则称,特朗普对他们的缉毒行动表示理解和赞赏。

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发表的言论让外界感到他的思想体系已经跳出了二战以来两党达成共识的外交框架——他反对贸易、抱怨美国外交的“干预主义”、扬言抛弃盟友。《财经》记者采访的多位两党分析人士均表示目前很难辨别他将坚持哪些观点、收回哪些承诺。

特朗普的第一任妻子伊万娜曾说,她认识特朗普40多年,和他一起生育了三个孩子,仍然完全不懂他。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在与他会面后表示,特朗普使用和他不同的另一种直觉分析问题。

这种直觉即将给世界带来一个充满变数、完全不同的2017年。

不同寻常的执政班底

至今为止,能让外界一窥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的是他对政府相关人员的任命。

经过一个多月的大范围选择和约谈,特朗普对外交班底重要职位的提名已经基本完成:国务卿蒂勒森、国家安全顾问弗林、国防部长马蒂斯、国土安全部部长凯利、财政部长努钦、商务部长罗斯、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科恩,以及驻华大使布兰斯塔德等。

这份名单有不少非同寻常之处:通常来说,国务卿是总统外交政策的头号参谋和执行者,由具有多年外交经验的人士担任,而特朗普选择的蒂勒森是一位“圈外人士”,知名跨国企业的CEO,更不用说他的主要成绩来自于与美国的长期劲敌俄罗斯的石油贸易;为防止军方干政,美国历来由文官担任国防部长,法律规定军人在卸任七年之内不得担任国防部长,而特朗普选择了退役年限不足七年的前海军陆战队上将马蒂斯,为此他需要得到国会的特别授权;对于在竞选期间痛斥的华尔街人士,特朗普也予以重用:白宫首席经济顾问科恩是高盛集团的总裁,财长人选努钦也是高盛系。

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研究副院长包道格在《财经》三亚国际论坛上表示,特朗普委以军方人员要职,并将国务卿这样的敏感职务交由一位能源公司CEO担任,主要是想展示他要做和上一届政府不一样的事情,他的性格也显示了这样的特点。

据美国新闻网站Politico报道,共和党的精英们曾盘算特朗普会任命经验丰富的中间派人士担任内阁要职,以平衡他缺乏经验的不足和达到力量平衡,但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

外界分析特朗普的任命大概有几个考量。首先,他希望选择最优秀的人。特朗普最器重的女婿库什纳曾表示,政府通过设立很多层级来避免犯错,这花费太大而收获太小;在商界,他们选择绝顶聪明的人来完成工作,给他们足够的空间抵达目标。其次,他们对特朗普都很忠诚。白宫办公厅主任、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前主席普利巴斯、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长本·卡森等人,均曾在共和党大佬极力反对特朗普代表共和党参选时仍然支持他。

不过,尽管特朗普提名的官员均具有鹰派、果断、无所畏惧、办事绝不手软等特点,他们的具体观点却有很大差异。

来自共和党建制派的副总统彭斯在竞选期间表示美国应该在必要的时候空袭叙利亚政府军,以防止阿勒颇失守,但特朗普在电视上反对了他的观点;国家安全顾问弗林、国防部长马蒂斯和中情局局长人选蓬佩奥均是对俄鹰派,然而特朗普和被提名国务卿蒂勒森却与俄罗斯关系密切;马蒂斯支持伊朗核协议,内阁中大多数人则希望将其付之一炬。

华盛顿智库卡托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思罗尔(Trevor Thrall)对《财经》记者分析,特朗普外交团队一开始可能会从一些彼此冲突不大的领域出发,例如增加防务开支、移民改革、修改伊朗核协议等等,但即使在这些领域看上去存在共识,如果持续着力内阁成员间的观点冲突仍会越来越明显,最后变得难以控制;同时,成员之间有分歧的点也会冒出来,例如如何对待俄罗斯、南海问题等等,特朗普就会被迫面对这些问题。“到那时,你就知道谁在为美国外交掌舵了。”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的研究员James Mann在《纽约时报》上撰文指出,特朗普没有成熟的外交战略和目标体系,看上去想要采取的办法是让内阁成员互相竞争,谁争赢了就听谁的;这种方式在经商的时候效果不错,因为商战的目标非常单一,但是在外交领域就不适用,外交的目标常常是持续变化和不断产生的,需要由总统决定他的团队向哪个方向挺进、如何挺进,如果他无法做到这一点,整个团队很快就会陷入混战。

不过,思罗尔也表示,这些担忧或许并不存在,“因为特朗普看上去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总统”。

当《财经》记者问及特朗普团队应该如何弥补外交经验不足的问题时,偏共和党的保守主义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的研究员巴龙(Michael Barone)反驳说,特朗普团队很有经验,马蒂斯、弗林、蒂勒森等人显然对很多外交议题非常熟悉。

更大的变局

在经历了八年奥巴马政府在外交政策上的“反应迟缓”和“犹豫不决”后,华盛顿的外交政策圈普遍表现出不耐烦,倾向于进行果断和快速的反应。

威尔逊中心基辛格中美关系研究所主任戴利(Robert Daly)对《财经》记者说,奥巴马看到美国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不明智地使用了武力,认识到领导人总是很难预测政策会带来的负面结果,所以在处理叙利亚和乌克兰等问题时非常谨慎;但是八年来这种谨慎有时候让他陷入瘫痪,让对手填入留下的真空。“这个问题最终变成‘你是更想要美国的不确定,还是对手的确定’,很多人现在会选择前者。”

如果特朗普在外交上依靠班底的假设成立,思罗尔认为现在可以看出两个明显特征:第一,他们会采取鹰派和军事化的方式打击“伊斯兰国”和恐怖主义,这就包括增加军队开支以及可能在中东和非洲加大空中军事打击;第二,从蒂勒森的提名推断,特朗普将着力追求美国在全球的经济利益,在他看来外交政策就是关于钱和生意。

巴龙和思罗尔都指出,特朗普对过多的武装干预没有太多兴趣,更不想在干预之后维护那个国家的和平并进行重建,这一点他的鹰派外交与共和党建制派有所区别。

1987年9月2日,特朗普自掏腰包花了94801美元在《纽约时报》上做了一则广告,对美国的外交政策提出抗议。广告写道,美国在波斯湾的石油利益微乎其微,却花大价钱在当地维护安全,日本和其他一些国家完全依赖中东的石油,还能搭美国的顺风车。全世界都在笑话美国的政客,保护那些非我所有的船只,运送那些不需要的原油,维护那些帮不上忙的盟友。

他在竞选中重申并延展了类似思想。他说北约应该自己承担更多的责任,而不是依靠美国;美国保卫日本的安全,日本却回报太少;日韩应该发展核武器,自行处理朝鲜问题;他还说阿萨德虽然坏,但是“伊斯兰国”更为恶劣,阿萨德留在叙利亚没什么不好。

这些表述如今在盟友中引起了恐慌。

英国外交部表示对美国外交政策的急剧变化高度关注,将在特朗普上台前向他力陈除掉阿萨德的重要性;日本首相安倍晋三11月17日成为特朗普当选后会见的第一位外国领导人。据悉,特朗普向安倍重申盟友关系,并让他别太在意竞选时的说辞;奥巴马也不得不四处为特朗普灭火,在访问欧洲和拉美时,奥巴马称最重要的事就是向盟友保证他们的战略关系不会改变。

特朗普的高级顾问康薇(Kellyanne Conway)在接受媒体专访时提醒说,特朗普现在还不是总统,他只是接打了一些电话,以便和各国领袖建立联系,并不是真的在作决策并向全世界宣布新的政策,“大家应该再给他一些时间。”

贸易领域的相对确定性

皮尤民调中心在今年上半年所做的一项调查显示,70%的人认为下届总统应该多关注国内政策,仅17%的人认为应该多关注外交事务。在竞选中,特朗普提出“美国优先”的口号,认为美国应当优先解决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债务危机、基础设施建设不足等国内问题。可以预见,特朗普的主要外交目标也应该围绕“美国优先”以及“让美国重新伟大起来”的议题展开。

虽然特朗普时代的政策最大的特点是“不确定性”,但现在分析人士相对比较确定的是,特朗普将采取更多反自由贸易的贸易保护措施。

特朗普在10月的盖茨堡讲话中谈及上任后的首要外交任务称,“首先,我将宣布重新进行北美自由贸易区谈判,或者根据第2205条退出该协议;第二,我会宣布退出TPP;第三,我将指示财政部长,把中国标记为‘汇率操纵国’”。

里根时期的商业部长顾问、曾在克林顿时期担任亚太投资贸易委员会副主席的普莱斯特威兹(Clyde Prestowitz)对《财经》记者表示,他或许真的是这样想的,建立新的全球货币体系,改革税收,或者敦促WTO和IMF建立更平衡的全球贸易体系。

12月21日,特朗普任命竞选时主要经济顾问、对华鹰派纳瓦罗(Peter Navarro)为新成立的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进一步印证了这种趋势。纳瓦罗是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经济学教授,作为反全球化斗士,他长期以来称“中美关系尤其是经贸往来对美国是有害的”,并著有《死于中国之手》(Death by China)及《卧虎:中国军事化对世界的意味》等抨击中国的书。

根据特朗普过渡委员会网站发布的新闻稿,成立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意在让美国制造业再次伟大起来,让美国人能够有体面的工资和工作;这个机构将是白宫第一次为美国制造业和美国工人专门成立的部门,将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家经济委员会、国内政策委员会一道通过军事和经济的力量达到总统实现和平和繁荣的愿景。

特朗普在提名纳瓦罗时表示,“我在很多年前就读过彼得(纳瓦罗)对美国贸易问题的论著,对他的观点和研究的深入印象深刻,他有预见性地记录了全球化对美国工人的伤害,并描绘了重振中产阶级的道路。”

【作者:本刊记者 左璇/文袁雪/编辑】 (编辑:yanqi)
关键字: 特朗普 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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