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行视线

文/朱海斌

在关于财政政策的讨论中，减轻企业税费负担是各界形成的一个共识。此前著名企业家曹德旺先生在谈到他决定在美国投资设厂的原因时，提及中美在地价、能源、税负、劳动力等方面的成本差异。这重新引发了对中国企业税负的争论。

目前中国的宏观税负有多高？从狭义到广义，有几组不同的数据。根据财政部的数据，2015年中国整体财政收入占GDP的22.2%，其中税收收入占18.2%，其他财政收入占4%。如果加上政府基金性收入（最主要的是土地出让金收入），宏观税负为GDP的28.4%。如果再加上社保（五险一金）缴费，宏观税负为GDP的33%左右。相比之下，经合组织（OECD）国家在2015年的税负（包括社保）占GDP的比重平均为34%。中国的宏观税负在全球基本处于平均水平。

那么，为什么出现实际感受与统计数据的背离？一个主要的原因是，中国的宏观税负主要由企业承担，生产环节的税收比例较高而所得税比例较低。例如，中国的个人所得税目前采取累进税制，税率结构基本与美国相近。但是，中国的个人所得税仅占全部税收收入的6.3%（或GDP的1.3%）。而美国个人所得税占全部税收的39.3%（或GDP的10.2%）。从OECD国家整体来看，个人所得税平均占全部税收的24%（或GDP的8.4%）。在目前中国的税收体系中，营业税、企业所得税、增值税占了全部税收收入接近70%。因此，尽管中国宏观税负与全球平均水平相当，但企业承受的税费负担却高于全球平均水平。另一个原因是中国企业承受的繁琐的税费制度。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企业每年要交500多种费，经财政部核实后，娃哈哈在2015年实际缴费项目为317项。这些五花八门的细项收费，虽然与娃哈哈集团营收收入比并不高，但名目繁多令企业不胜其扰，也加深了企业税费负担过重的感受。

理清了这些问题，减轻企业税费负担，大致有以下几个方向。

一是降低整体宏观税负。比如2016年完成的服务业营改增，国务院估算全年减轻企业税负5000亿元。2017年，值得期待的是降低企业“五险一金”的负担。但是，实际中企业感受与2016年减税5000亿元的估计存在较大的距离。值得指出的是，基于中国整体宏观税负并不过高这一现实，降低整体宏观税负的空间可能不会太大。

二是税制的改革，也就是从间接税到直接税的转移，将一部分宏观税负负担从企业转到个人。这里要强调的是，增加直接税或个人所得税不一定对应降低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或提高个人所得税税率。事实上，目前中国的个人所得税税率并不低，但是在征收环节的缺陷导致个人所得税远远低于其他国家的平均水平。中国个人所得税的主要交税人群是中等收入和中高收入人群，其收入反映在工资收入或其他显形收入，而高收入人群的一部分，尤其是私营企业主的财富增长或经济中的灰色收入，往往存在大量逃税的现象。因此，加强个人所得税的征收环节和对逃税的惩罚机制，应该成为税制改革的主要内容。

三是简化行政审批、取消和简化行政收费、推动费转税改革。这一方面可以减轻部分税费负担，更重要的是减轻企业应对各类税费的时间成本、人员成本和合规成本，使企业更加关注于生产经营活动。

四是调整财政收入的同时，也要降低财政支出，对后者加强监督和管理。八项规定、降低三公消费，都是在这方面的努力。

如果在财政支出方面不做调整，降低企业税费负担或降低宏观税负在很大程度上将成为一句空话。因为这必然导致财政赤字的增加。那么，中国有多大的空间可以通过增加财政赤字来实现减税？

从表面上看，中国公布的财政赤字一直处于较低的水平，如2016年财政赤字的目标为GDP的3%（2.18万亿元），而往年的赤字更低。但是，从2009年之后，中国的实际财政赤字每年都远远高于预算赤字规模。首先，实际执行赤字会超出预算规模，比如2016年的实际执行赤字为28289亿元。其次，2016年在财政预算外有4000亿元的专项地方债的安排，并未计入预算赤字内。第三，2015年-2016年间通过政策性银行发行的特别金融债，中央财政的贴息比例高达90%，用于支持投资项目的资金，实质上是准财政赤字。第四，2009年之后一度非常盛行的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模式，实际上是地方政府的额外赤字。如果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中国再进一步增加（实际）财政赤字的空间非常有限，在中长期更面临缩减实际赤字的挑战。

（编辑：王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