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郝洲 编辑/袁雪
在欧美各国庆祝圣诞节和新年之际,“伊斯兰国”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们活跃在网络空间。
“我们就在你的身边!”一个戴有明显“伊斯兰国”标志的男子在纽约市博物馆前留下了一张自拍照并发布在了Telegram上面。
这张照片的真实性尚有待考证,但“伊斯兰国”给全球各地造成的威胁却不可否认。至少德国人都还清楚地记得,在2016年的圣诞前夕,一辆悬挂波兰车牌的卡车冲入柏林市中心一个热闹的圣诞市场,造成12死56伤。
这个三年前宣布建国的极端组织已经失去自己的“首都”和绝大部分“国土”,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刷存在感。借助互联网,“伊斯兰国”还在全世界各个角落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从梵蒂冈到缅甸,从圣诞老人到足球明星梅西,都被纳入其威胁对象。
英国的安全部门估计,在刚刚过去的圣诞节期间,有大约2万名伊斯兰圣战分子散布在英国各地随时准备发动袭击。从2013年至今,英国军情五处已经挫败了23起恐怖袭击图谋,英国当前面临的国际恐怖主义威胁依然为“严重”(Severe)级别,仅低于最高的“极度危险”(Critical)级别——该级别意味着恐怖袭击即将发生。
同时,“伊斯兰国”的宣传机器还在不断更新对“独狼式”恐怖分子的召唤,鼓动其在全球各地的同情者们使用不同的手段发起袭击、制造恐慌,例如制造火车出轨事故,向教堂、工厂等重要设施纵火等。
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在1月2日的讲话中称,“伊斯兰国”虽然在实体上已经被摧毁,但仍然有能力“鼓动个人或其他团伙发动独狼式恐怖袭击”。
兰德公司的研究员科林·克拉克亦警告说,“伊斯兰国”正在从一个掌控领土的实体武装组织向网络化的恐怖组织转变,“镇压叛军和反恐作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伊斯兰国”流毒
俄罗斯总统普京在 2017年12月11日突然造访叙利亚并宣布了对“伊斯兰国”的军事胜利。“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欢欣鼓舞,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伊拉克的政治和社会观察家瓦利德告诉《财经》记者,“一年前,‘伊斯兰国’的高层就非常清楚固守领土徒劳无益,他们早就改变了军事策略。”
同在12月初,俄罗斯总参谋部发言人谢尔盖·鲁德斯科伊就宣布,目前在叙利亚境内没有一个村庄或一个地区是被“伊斯兰国”控制的。但是在普京访问叙利亚当天,就有武装组织在叙利亚东部沙漠地带的代尔祖尔省靠近伊拉克边境的地带对叙利亚政府军目标发动突然袭击。
第二天,美国总统特朗普也发表了几乎同样的对“伊斯兰国”作战胜利宣言。但紧接着,“伊斯兰国”的武装组织就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南部的雅尔茅克难民营发动了“近几个月以来最大的攻势”,并一度占领了数栋建筑物。
尽管在保卫摩苏尔和拉卡的战役中,“伊斯兰国”损失了很多作战人员,其核心情报与作战指挥人员以及经验丰富的招募组织人员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他们化整为零,从一个占据领土的哈里发国再次回到了恐怖组织和游击队的状态。”瓦利德说,“别忘了,在2014年宣布建国之前,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伊斯兰国”领导人在最新几次的对外讲话中,时常将该组织目前的状况与2008年时相比。当时,“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遭到了美军和伊拉克军队的强势围剿后转入地下斗争,在摩苏尔城市及周边地区不断经营并扩充力量,后来才发生了巴格达迪2014年建立“伊斯兰国”的事件。
这些核心人员又重新回到了逊尼派的聚居区,他们和地方上的逊尼派政治领袖们达成交易,以减少暴力和武装冲突来换取地方的经济支持。同时,他们不断煽动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矛盾和仇恨,为的是能让更多愤怒的逊尼派年轻人加入到他们的行列。瓦利德认为,“如果说他们之前的战略目标是维持和扩大地盘,现在则可称之为元气恢复阶段。”
“伊斯兰国”的策略转变是奏效的。在伊拉克军队已经宣布解放的费卢杰和拉马迪等地,都曾经发生过恐怖袭击事件。甚至在“伊斯兰国”力量发展到顶峰时期都不曾控制过的巴格达和迪亚拉,也被恐怖的阴影笼罩着。
只要什叶派控制的伊拉克政府仍然采取对逊尼派和其他少数团体的歧视政策,“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就能找到生存空间。
在过去三年与“伊斯兰国”武装力量作战的过程中,由伊朗支持的什叶派民兵武装组织“人民动员力量”(Popular MobilizationUnits)在伊拉克境内不断壮大,其准军事组织地位在2016年获得伊拉克政府认可以后不断加强,士兵已经开始享有从伊拉克财政划拨的养老金和津贴。
在叙利亚境内,“伊斯兰国”也没有被完全拔除。根据叙利亚人权观察组织的统计,“伊斯兰国”仍然掌控着约占叙利亚全国面积3%的土地。
大马士革周边的雅尔茅克难民营、塔达蒙、叶尔达以及哈加尔·阿斯瓦德地区都存在着不同规模的武装组织不时向叙利亚政府军发起攻击;在叙利亚中部的霍姆斯省以及东北部的哈马省,也有零星的村镇和地区仍然被“伊斯兰国”武装组织所控制;此外,在靠近以色列的戈兰高地,“伊斯兰国”也控制着一小片领土。
曾多次走访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德黑兰大学教授穆罕默德·马兰迪对《财经》记者称,一部分在叙利亚南部作战、并标榜自己为“伊斯兰国”的武装团体甚至得到了以色列的资助和支持,目的是阻止伊朗支持的什叶派民兵组织从戈兰高地方向对以色列构成安全威胁。
以色列媒体在2017年11月底报道称,在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司令苏莱曼尼的指示下,已经成立了一支大约1万人组成的“戈兰解放旅”,随时准备“应叙利亚的请求”对以色列发动进攻。
“伊斯兰国”并不满足于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的惨淡经营,他们在全球的失败国家和地区寻找可以见缝插针的地方。
在阿富汗北部和埃及的西奈半岛,都有“伊斯兰国”的影子存在;12月的最后一周,美军和阿富汗国防军在阿富汗东部的军事行动中总共击毙了15名“伊斯兰国”的武装分子。
在菲律宾的马拉维,效忠“伊斯兰国”的武装分子也在2017年5月与菲律宾政府军发生了激战,直到10月份菲律宾政府才宣布解放马拉维,超过1000人丧生于这场战事。到了11月份,马拉维再次出现“伊斯兰国”的残余分子。
依旧是大国的竞技场
普京的撤军决定只是一份“在叙利亚军事行动的胜利宣言,而并非终结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军事存在和政治参与”。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列宁在普京突访叙利亚的当天说。
在宣布撤出在叙利亚的俄军主要作战力量的同时,普京也宣称俄罗斯将保留“足够的火力以防恐怖分子卷土重来”。
无独有偶,尽管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的恐怖主义势力已经遭到极大削弱,美国也将继续保持在伊叙边境地区的作战力量。
特朗普于2017年12月12日签署的国防授权法案中,依旧保留了对“伊斯兰国”继续作战的国防预算拨款。五角大楼官员12月初承认,美国部署在叙利亚北部地区的军事作战人员数量达到2000名之多,而不是此前所说的500名左右。
在叙利亚两年多的军事行动带给俄罗斯的不只有胜利收兵的军事荣耀,还有经济上的实惠,而这不仅仅限于叙利亚的国境内。叙利亚石油与自然资源部部长阿里在2017年12月15日对外表示,叙利亚欢迎俄罗斯公司及专家来叙发展石油和天然气项目,两国将在大马士革建立石油领域合资公司。
据美联社报道称,效仿美国的伊拉克战争,俄罗斯在叙利亚作战期间也广泛使用了私人安全公司为叙利亚政府夺回的石油设施项目提供安保工作。叙利亚重建的过程中,这些安保公司也必然可以拿到更多的订单。
造访叙利亚之后,普京紧接着飞往了开罗,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将为埃及在达巴地区建设埃及的首座核电站。因沙姆沙伊赫的恐怖袭击事件而中断的俄罗斯到埃及的直航航班也有望从今年2月起开始恢复。
此外,埃及与俄罗斯之间正在就投资超过70亿美元的苏伊士运河工业园项目进行紧锣密鼓地谈判。
俄罗斯的军工企业也收获颇丰。俄罗斯国防部副部长尤里·鲍里索夫曾毫不掩饰地宣称,“绝不能低估在实战中测试武器性能的机会和效果。客户们已经排队在求购我们在叙利亚战场上展示过的武器。”鲍里索夫提到的这些武器包括Su-30和Su-35战斗机、米-28UB武装直升机以及一系列电子作战设备等。
按照俄罗斯联邦军事技术合作局局长德米特里·舒加耶夫的说法,俄罗斯接到的订单总额已经超过500亿美元。在2017年的全球的军用飞机市场,俄罗斯的市场份额将有可能超过美国。
在俄罗斯军火的众多买家中,美国的传统盟友土耳其最为惹眼。根据普京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达成的口头协议,土耳其将出资25亿美元从俄方购买两套S-400防空系统。2015年土耳其“意外击落”俄罗斯战机之后,俄罗斯的应对措施之一,就是迅速向地中海地区部署了这套防空系统。
尽管俄罗斯一时间看起来在中东地区风光无限,但绝不能低估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周戎对《财经》记者分析称,美国依然保持着与传统盟友以色列和沙特之间的紧密合作关系,俄罗斯还远未到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地步。
俄罗斯的春风得意背后并不轻松。2017年12月17日,特朗普接到了普京打来的一个电话,为的是感谢美方及时同俄罗斯分享情报,帮助俄方挫败了一起恐怖分子在圣彼得堡制造爆炸的图谋。根据俄方预计,在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期间,将有4500名圣战分子回流到俄罗斯,准备发动袭击。
随着叙利亚境内主要战事的告终以及政治进程的开始,俄罗斯-土耳其-伊朗这一临时组合可能产生越来越多的分歧。
英国索尔福德大学的国际关系研究学者莫里茨·皮柏对《财经》记者称,为保持对中东的影响力,俄罗斯更希望在叙利亚维系一个世俗政权,土耳其并不想看到俄罗斯将库尔德人纳入到叙利亚将来的政治谈判进程中;而在俄罗斯和伊朗之间,由于需要同时与逊尼派国家之间维系良好关系,俄罗斯一直拒绝表现出亲什叶派的姿态。
在西方国家有意收缩在中东地区事务中的卷入程度时,俄罗斯的归来显得格外起眼。“这并不意味着中东进一步失序,但至少看起来像是后西方时代的中东。”皮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