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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中产阶级消费不起,海外就医就得再找新路

本文来源于《财经》杂志 2018-05-19 18: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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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水平的差距,造就了海外就医市场的中长期刚需,然而,高昂的医疗费用可能会把大多数新兴的中产阶级挡在门外,中介机构开始积极寻找或培养新的医疗需求

《财经》记者 贺涛 辛颖/文 王小/编辑

回想起一年前的人生至暗时刻,年届60岁的张鸿如今已能坦然面对,并相信自己当时做了对的决定。

2017年6月3日,家住江苏无锡的张鸿被查出左肺下叶有近5厘米的肿瘤在生长。人生的时钟仿佛一下被拨快了,他来不及恐惧,迅速发动资源寻找出路。

他妻子的表哥在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附属麻省总医院工作,那里是全球肺癌治疗的领先机构,在交流中,表哥邀请他到美国就医;一个朋友建议他去日本,朋友在2016年发现肺癌,已是晚期,被国内医院判定已经不宜手术,朋友的女儿联系去日本就医,目前看治疗效果很好。

“美国太远了”,担心路途劳顿和时差影响病情,张鸿决定去日本,这一决定也得到表哥的认同,日本医疗水平也挺好。

20天后,张鸿在妻子陪同下赶赴日本。在中国,与张鸿有相同选择的人越来越多。日本驻华大使馆提供给《财经》记者的数据显示,2016年签发给中国人的医疗签证数量为1149件,相比2015年增长38%。

官方记录只是冰山一角,一般来说,像癌症这样的重症患者才会办理手续较多的医疗签证,从而获得最多可达三年的有效期,而且每次的停留时间最长可达半年,亲属或其他陪同者也可以获得该类签证。更多到日本就医的中国人持旅游签证,最多可达90天的允许停留时间足够覆盖就医过程。

有业内人士判断,日本可能会成为国人海外就医的最大目的地国。

谁在推动赴日就医?

通过国内中介机构,张鸿预约到顺天堂大学肺癌专家铃木健司接诊。从入住,经过一些检查,到接受左肺切除手术,也就四天。让张鸿妻子印象最深刻的是,整个手术过程,出血量不到50毫升,不用输血。手术很顺利,六天后,张鸿出院了。

当初支撑张鸿选择赴日就医的首要理由,是日本肿瘤治疗的较高水平。2018年1月30日,医学杂志《柳叶刀》分析2000年-2014年间,全球71个国家和地区、18种主要癌症患者的五年生存率变化趋势,结果显示,日本在食道、胃、肝脏、肺、乳房、子宫颈等癌症方面的生存率居全球前列;从整体癌症看,日本和美国的五年生存率分别为57.4%和64.0%,日本的数据略低于美国,却比中国的36.0%高出一大截。

五年生存率是评价肿瘤治疗效果的重要指标,是指某种肿瘤经过各种综合治疗后,患者生存五年以上的比例。一般来说,肿瘤治疗后五年内不复发,复发的可能就很小。

中国患者海外求医:赴美还是赴日?

张鸿所罹患的肺癌,日本的数据确有优势。日本的五年生存率是32.9%;美国和中国分别是21.2%、19.8%。

当然,国内医学界会有不同看法。“癌症患者到国外看病真是一个很大的误区。”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院长兼党委书记、中国科学院院士赫捷近日在肿瘤防控院士高峰论坛上表示,我国医生的外科手术水平很多方案是高于发达国家的,原因在于我国医生临床经验更为丰富。

我国肿瘤患者生存期短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肿瘤患者中相当一部分人发现时已处于中晚期,许多患者已经出现了肿瘤的转移。

不过,除了癌症生存率数据,还有其他可供对比的医疗数据。2017年5月,《柳叶刀》对195个国家和地区进行医疗服务可及性和质量进行排名,结果显示,日本的医疗质量排名第11位。

那些排在日本之前的国家,人口数量从几万到几十万、几百万不等,人口最多的西班牙也不到5000万人。日本拥有1.27亿人口。通常来说,一个国家人口越多,面向全民提供可及的、高质量的医疗保健服务也就更困难,在此排行榜中,同为人口大国的美国居第35位;中国居第60位。

日本自身的新药研发能力,虽次于美国和欧洲,但其对药品采取了开放包容的态度,吸引大批国际药企将创新药和仿制药引入日本市场。如此一来,日本新药上市时间与欧美差距不大,滞后期在数月之间;也不乏同步上市甚至优先上市的新药,如全球首个PD-1药物Opdivo,就在2014年7月于日本率先获得批准,五个月后,才在美国获批上市。

新里程美家国际医疗总经理郭亮分析,美国的医疗科技优势明显,但日本在很多医疗领域非常接近美国,且在部分亚洲人高发病种上还有优势。

最新的治疗方法和药物大多在美国率先使用,然而,去美国看病开销太大,前往医治重大疾病的中国患者,动辄需要负担上百万元,且地理距离遥远,身体虚弱的重症患者需面对旅途劳顿和时差的挑战。而整体医疗水平与其接近的日本,医疗费用比美国便宜很多,距离又近。

出国看病服务机构厚朴方舟的创始人王刚注意到,前往日本的中国患者的病种渐趋多样化,虽然癌症仍占第一位,但占比不到一半,心脏病、丙肝、脑神经外科患者数量都在快速上升,艾滋病、癫痫、疑难病症患者也在增多。

为吸引以中国为主的亚洲富裕阶层,2011年,日本推出医疗签证服务,增加国外患者赴日本的次数,延长在日本的停留时间。日本将医疗旅游业纳入“新经济增长战略”。

日本驻华使馆提供的数据显示,2016年,医疗签证签发数量1307件,其中1149件签发给中国人,占到87.9%。业内人士认为,这一数字只部分反映出重症患者赴日就医的情况,去日本看病的中国人中,百分之六七十都可能走旅游签证。

医疗旅游与海外游客的增长是正相关的。2017年,赴日的海外游客已经达到2869万人次。日本驻华使馆一等书记官大熊雅昭,日常负责签证相关业务,他告诉《财经》记者,“以中国为中心,因医疗目的而访问日本的外国人在迅速增加。”

日本医疗费用为何低?

近邻日本,有些先进的治疗方法的价格甚至比中国还低。王刚举例称,日本质子重离子项目一个疗程在17万元起,上海质子中心的价格是28万-35万元。日本的医疗费用为何这么低?

这与日本医疗采用公共医疗保险体系分不开。在日本,医疗保险范围内,所有的医疗服务和药品的价格皆由政府定。在公共医疗保险范围之外的,如医美项目,需全额自付,由医院自主定价。

日本充分动员政府力量与药企谈判价格,降价效果明显。例如,一种治疗丙肝的药物,服药12周,基本治愈丙肝,在美国全部疗程下来,费用在70万-80万元;这种药在日本一开始价格也很高,但到第二年采购时,政府就把报价拦腰砍一半。

美日之间医疗服务费用差距大,是因为日本和美国医疗保险体系不同。日本是在公共医疗保险下提供统一的医疗服务,政府对医疗价格的影响力强;而公共医疗保险在美国,只是保一部分,另外有非常灵活的商业保险来保障医疗服务,由于医疗服务主要由民间提供,价格也就由民间自主设定,想要享用高质量的服务,价格自然就高。

没有日本公共医疗保险的外国患者就医,需要全额自付,有时,还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加成。日本经济产业省规定,日本医院在接待国际患者时,医疗费用可以上浮,最高能收3倍的价格。理由是为了接收国际患者,日本医疗机构需要对自身进行完善,这样会增加成本。

羽野嘉朗分析,如果针对海外患者完全重新制定价格,工作量会非常大,也很困难。所以,目前的做法是参考公共医疗保险下的医疗服务价格,以此为基础进行一定的加成。

据春雨国际CEO熊娟观察,目前不是所有日本医院都对海外患者有加价;那些顶级医院的医疗资源很紧张,通常会有费用加成,“也就是1.5倍到2倍”。

不过,盛诺一家创始人蔡强告诉《财经》记者,如果中国人到日本最顶级的医院就医,并按照3倍的加成价格收费,其医疗费用跟美国不相上下。

多位受访业内人士则认为,即便是执行2倍或3倍的价格,中国患者到日本医院就医,依然会比到美国同级别医院就医便宜。

对于重症患者而言,如有意向到海外看病,比较高效的做法是,当发现罹患癌症时,尽快进行一次多学科会诊,让国内专家和国外专家通过远程会诊方式,议定出一个客观的方案,再根据预算,选择适合就医的国家。

挑选病人

当下国内整体医疗水平与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的差距,造就了海外就医市场的中长期刚需。“只要经济实力允许,患者会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熊娟说。

海外就医花销大,即便是去日本,很多国内患者也难以承受。于是,行业内众多的中介服务公司都围着金字塔尖的一小部分人转。有中介公司对前往美国就医的重症患者进行画像,发现大多是来自二三线城市的私企老板,一位从事海外医疗中介服务的业内人士告诉《财经》记者,他们有经济实力,但“信息比较闭塞”,需要中介的服务。

比照这个用户画像,一家业内头部企业曾在宁波和温州成立分公司,因为那里有钱的老板多。然而,实际业绩一般,两个分公司不得不关张。“还是地方太小了,眼界太局限了,人们有病后,首先想到去上海看,根本想不到去国外看病。”上述业内人士评价。

实际上,美国的顶尖医院都设有国际部,很早就开始接待国外患者,拥有完善的对应机制和丰富的经验。这些国际部都会配备中文翻译,提供医学翻译服务。但,“去美国就医在中国推广这么多年,现在量也没做起来。”王刚说。

既然此路狭窄,部分海外医疗服务机构在几年前就逐渐开发日本、德国,以及台湾地区的医疗资源。不过,还有一些现实难题横亘。

如日本,开放医疗市场时间不长,很多医院并没有做好接收中国患者的准备,大多数医院都没有配备医学翻译,还有住宿、出行、医院预约等繁琐事务需自行安排,对于语言不通的中国患者来说,这个挑战极大。如此一来,重症患者到日本治疗需要翻译及赴日就医中介服务机构来协调。

在日本,产业经济省负责推广医疗旅游战略;但医院归厚生劳动省管理。蔡强分析称,主管部门的错位,造成顶尖医院接待本国患者已经很忙,对接收国际患者并不很积极。

日本医院挑病人的情况,也让不少中介服务机构感到困扰。熊娟的经验是,日本医院对中国患者的病例筛选非常严格,其接受度比美国医院低得多,很多癌症晚期患者是不接收的,“日本基本上五个病例推过去,能够接收两个”。

日本医生希望接收癌症早期的国际患者,如果患者在国内已经接受了手术治疗,日方不太愿意接收。因为第一临床路径很关键,如果没有选择适宜的治疗方案,到第二、第三临床路径才开始改变方案,往往对患者的病情帮助不大。

对此,羽野嘉朗表示,如果海外的患者需要到日本接受诊疗,为了让他们在日本有一个安心就诊的过程,日本政府认为有必要进行整体服务上的完善。

海外医疗中介机构还在发现或者培养新的医疗需求。熊娟就认为,未来到日本做择期手术,会是一个很大的突破点。比如关节置换、痔疮等手术,日本做的非常精细,可以做到随治随走。这种小手术价格不贵,一台几万元,且恢复周期短,做完手术还能顺带游览日本。

随着海外就医市场的下沉,一些有医疗特色的国家也逐渐成为国人新的医疗目的地。如有“世界子宫”之称的泰国,很多欧洲人都去那里接受生殖医疗服务,带火了泰国的医疗旅游。现在,去泰国做试管婴儿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

3月18日,张鸿夫妻在完成第二次复查后,从日本回国。复查结果让张鸿高兴,所有指标都很正常。

(本文首刊于2018年5月7日出版的《财经》杂志)

【作者:贺涛 辛颖】 
关键字: 新路 就医 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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