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琦/文
进入2018年后,中美关系一直波澜不断,最近又增添新的变数。如何清晰判断中美关系的战略态势,相对精准把握其未来走势,如何真正找到减少分歧、化解冲突的发力点,如何找到管控冲突避免意外状况的管控之道,变得越来越重要。如此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变不利为有利,至少达到止损的效果。
关于中美关系的现状和未来,一段时间以来国内学界呈现较为悲观的认知,普遍认为美国各界对中国已达成所谓战略共识,即使冷战不会重来,某种程度的全方位遏制也是在所难免。
贸易摩擦只不过是表象。当然,也有少数论者认为,中美战略冲突是幌子,真正的问题在于全球化红利分配不均,美国不过是想借贸易战实现利益分配。
而关于如何应对美国咄咄逼人的攻势,除了坚决主张硬碰硬的个别鹰派人士以外,国内学界普遍比较理性,认为面对中美实力事实上的差距,一方面不妨通过让渡一定的经贸利益求得中美双边关系阶段性妥协,并由此出发主张中国外交应继续韬光养晦,另一方面应为稳定中美关系积极寻找新的压舱石。
问题在于,在中美双方官方和民间层面密切互动的当下,暂时的隐忍能否改变对方对我方长期战略意图的判断,并不让人感到乐观。无论是阶段性经贸妥协,为中国产业转型升级赢得时间空间,还是继续韬光养晦,以确保“两个一百年”目标的实现,在美国一些鹰派人士看来,都无非是将中国对美国战略利益挑战期和中美战略利益碰撞期押后,不仅符合他们关于中美必有一战,冲突迟早要来的认知,而且更加剧从现在开始压制中国的紧迫感。
寻找中美双边关系的压舱石也不是个轻松的话题。自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破冰起航以来,压舱石已几经变迁,从联手制衡苏联,到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经贸关系作为压舱石,到携手应对全球面临的共同挑战,可以说几乎已经将社会政治制度不同且一个处于守成阶段、一个处于崛起阶段的两个大国间的合作空间发掘殆尽。
目前,一方面中国经济实力的持续上升中美经济互补性下降,客观导致经贸压舱石分量不如既往,一方面随着中国在亚太乃至全球地缘政治的客观存在日益凸显,双方寻找新的利益共同点即新的双边关系压舱石的难度在日益加大。
变迁中的客观现实往往倒逼人们突破既有的思维认知模式和应对方式的路径依赖。国与国之间靠共同的利益维系稳定的关系固然重要,然而以利谋者利尽而散,而如果确实存在这样那样的利益冲突,就得考虑另觅他途。时至今日,寻求相对稳定的中美关系,需要跳出简单的靠利益维系的模式,而转为以战略互信作为压舱石。
坦率地讲,建立新时期中美战略互信对双方而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主要原因在于在一个变化重组的战略格局叠加全球化退潮期的时空中,如何界定和规划涉及自身利益的愿景和秩序,对双方而言都是一个新挑战。
对中国来说,在以防守型姿态界定自身核心利益方面认知和表述都相对明晰,但在对亚太和全球未来利益格局和自身目标描述,则更倾向于给以较为宽泛的表达。而对美国而言,到底如何看待乃至接纳中国在现有国际秩序和利益格局中的角色,也仍处于调适期当中。
新时期中美战略互信的建立是一个艰巨而迫切的任务,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待,开诚布公双方到底如何看待自身,如何看待世界,如何看待彼此,双方对未来到底有着怎样的愿景和规划,双方在彼此的规划中有着什么样的角色。
战略互信的关键是可公开的战略目标,可预期的行为模式,可验证的行动准则,可管控的利益分歧。在达成理解和共识的基础上,大致划定彼此的利益框架和互动模式,能化干戈为玉帛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也要能够避免两败俱伤的冲突。
当然,建立起战略互信和稳定的战略互动框架,并不意味着中美关系会一帆风顺,一劳永逸。相反,中美在彼此调适中磕磕碰碰的常态化是大概率事件。在彼此战略互信的基础上,应预留一定的模糊性和彼此试探空间,允许互动过程的不确定性,乃至一定程度的冲突和摩擦。重要的是不发生误判,并建立常态高效的危机管控机制。
无论挑战多么艰巨,中美两国都只能选择相向而行,尽快建立新时期的战略互信,因为舍此别无他途,如若中美两国沿着彼此冲突的道路走向两败俱伤,是两国和全世界人民都不愿意看到的前景,也是彼此都承受不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