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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ber空中飞的真的要来了吗?

本文来源于《财经》杂志 2018-07-25 00:4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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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热的航空爱好者,硅谷大佬们的儿时梦想,加上资本的助力,飞行汽车给航空业注入了一味兴奋剂,这个全新的行业诞生必然挫折重重

文/本刊特派记者 刘泓君 发自硅谷 编辑/宋玮

飞行汽车不是梦,它很早就成为富人的玩具。这一次,它想成为普通人的交通工具,像火车、汽车一样,成为上下班和日常出行的一部分。试想,如果早高峰期间,站在国贸最高建筑的楼顶,搭乘一辆电动直升机,从国贸到中关村只需15分钟,价格也与出租车相当,你是否愿意乘坐?

这是Uber未来的空中飞的应用场景:早晚高峰时间段,拼车搭乘一辆Uber前往市中心的航站楼,转乘飞行汽车到达目的地,原本一小时行程缩短到半个小时。由于电池性能的限制,Uber飞的路线一般是从大城市郊区到市中心,以及高峰时间段一个中心到另一个中心的短距离通勤,不解决超过96公里的行程。

所谓飞行汽车,是指能够垂直升降的电动飞机(eVTOL),而不是在路面行驶中能飞起来的汽车。特斯拉创始人伊隆·马斯克很早就不看好这项新技术,“如果你真喜欢无人机在你家屋顶上飞行,那你可能会爱上大量汽车在你屋顶上飞来飞去,这些汽车是放大了1000倍的无人机和放大了1000倍的噪音,它们着陆时巨大的气流会把很多东西吹跑。”

直升机存在噪音过大、运营昂贵、污染排放、安全性各种问题,因此很难大规模在城市中应用。但电池技术的突飞猛进,能以更安全的方式运行电动飞机并增大其推动力,这些电动飞机可以载人甚至运送重物。Uber称,未来飞行汽车经过屋顶的声音,只有卡车从门前经过噪音的一半。

八年前,已经有创业公司和航空爱好者研究电动飞机技术。但飞行汽车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比起自动驾驶的推进更艰难。飞行汽车同样需要建立一个行业的配套设施,比如乘坐飞行出租车的市内机场,需要城市设计与房地产公司的配合;要降低全行业的生产成本,必须有足够多的生产制造商参与;不同于地面交通已经有现成的公路体系,低空飞行需要美国监管方FAA的放行,也需要新的空中飞行调度系统等。飞行汽车要从想象变成现实,绝不仅是技术的突破,而是一个从无到有的产业的崛起。

今年5月中,Uber举办第二次研究飞行汽车的Elevate大会,第一次举办只有200多人参加,这次参会者超过700人。Uber宣布,2020年开始进行无人驾驶飞行汽车的商业测试,2023年飞行汽车正式投入使用。“这个大会就是把产业里不同的玩家,政府、航空公司、技术公司和房地产公司都聚集在一起,看看如何去推进这件事。”JetBlue风险投资创始合伙人Bonny Simi告诉《财经》记者。

自成立以来尚未盈利,一直靠融资造血,自动驾驶车祸频出,创始人被迫离职,这些是Uber面临的困境,也是Uber飞行汽车的困境。

无人驾驶之后,飞行汽车真的要来了吗?《财经》记者采访了Uber垂直升降机白皮书的主要作者,并调研了Uber飞行汽车项目,试图从这家风口上的公司,掀开飞行汽车产业链的冰山一角。

英雄辈出的年代:白皮书造梦

“一年半以前,Mark Moore上门敲门说,你应该看看这个新东西。”Uber前首席产品官Jeff Holden说,Mark Moore是Uber的航空工程总监,之前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工作了32年,创造出首款分布式电力推进载人飞机,比通用的航空飞机降低5倍能耗,减少更多噪音。

Mark Moore最早设计了电动式垂直起降的飞机,还有一年从NASA退休的时刻,他放弃了巨额退休金和免费的终身医疗加入Uber,因为在新生态圈中,Uber强势的地位可以让飞行汽车变成现实。

Mark Moore与Jeff Holden以及Uber的创始人特拉维斯·卡兰尼克(Travis Kalanick)的三小时会面详谈,给Uber进军飞行汽车业务播下了种子。垂直升降的飞机并不是一个新概念,但他的一个重大改进是将飞机从旋翼改为机翼,以节省能源,并将飞机从大型燃气发动机更改为电动飞机。

Jeff Holden,曾研发了Uber的拼车业务。在拼车这种经济模型中,他们发现提高每辆车利用效率的重要性。此时,Uber迫切需要在出行业务之外找到新的增长点。受拼车业务启发,他后来在设计飞行汽车时,将每辆飞机的载人数量和运营效率考虑在内,成为飞机汽车降低成本的关键因素。

Nikhil Goel是Uber垂直升降机白皮书的主要作者,在麦肯锡工作两年之后,他跳槽到Uber出行业务担任产品经理,曾负责过中国与印度的市场推广。如今是Uber飞行汽车部门的产品负责人。

这支三个人的团队,加上与Uber创始人卡兰尼克的反复讨论,诞生了一份飞行汽车的80页的报告。2016年10月,《快速飞入城市空中交通的未来》白皮书出世,详细讲述了一个完全依靠空中的交通体系。

按照白皮书设想,在未来的城市交通中,可以使用飞行汽车代替汽车进行中短途交通运输,一辆飞机里坐3个-4个人和一名驾驶员,把40公里-80公里路程的时间缩短一半。经过对飞机生产、运营等成本的经济学分析,大规模普及以后,最终将把飞行汽车的价格下降到与现在的Uber中高端车型价格一致。

过去的两年里,Uber航空部门从三四个人的头脑风暴,变成一个几十人的团队,举办了两次Uber Summit大会,其间,越来越多航空领域的人尝试跳进来,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一个人是Eric Allison。

Eric曾经是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电动飞机公司Zee.Aero的首席执行官。这家公司成立于2010年,拉里·佩奇以个人名义资助它。Zee.Aero过去八年的历程,其实是所有飞行汽车公司发展的一个写照,它曾经历过由于飞机设计不合理中途换CEO,甚至推翻此前设计全部重来的挫折。

硅谷大佬们从未停止对航天领域的探索。马斯克曾与拉里·佩奇彻夜长谈飞行汽车的想法,两者有着完全不同的目标与技术路线,前者希望建立垂直起降的喷气式飞机,而后者则希望建立更加面向大众的电动飞机。

智能手机和电动汽车推动了锂电池技术的发展,这让飞行汽车的想法有了实现的根基。如今全球至少有10家公司正在研发飞行汽车技术,旋翼还是机翼,如何利用推进器增加前进动力,很多公司都有着不同的解决方案。

波音、NASA、Space X的大量人才正在流入飞行汽车制造公司,其中相当一部分获得美国监管局FAA的试验适航证书,这意味着技术上,飞行汽车迈出了第一步。

外来者Uber:整合航空业

如果说此前飞行汽车专注于突破技术,Uber的闯入则开始建立飞行汽车的生态系统。比起那些着眼于技术的飞行公司,Uber的做法可以说有些“取巧”。

没有车,Uber却成为出行服务市场的独角兽,它将这一思路复制到了飞行汽车行业——Uber不生产飞机,它做的依然是出行服务,即在Uber叫车服务中添加一项叫飞机,连接乘客与飞行员,并与NASA合作低空交通系统网络。

Eric Allison演示了这种交通网络:通过Uber现有的接送数据,可以描绘出一张洛杉矶每天上下班的人口流动图,即使只有12个节点和300辆飞机,空中的动态调节网络仍至关重要,因为一个小时可能涉及到170次着陆。

“我们正在建立一个未来飞行系统的模拟测试器,并在不断测试,它将成为Uber飞行汽车的大脑。”Goel告诉《财经》记者。

除了飞机的制造与生产,如何设置城市的小机场节点分布也是行业面临的关键问题。Goel告诉《财经》记者,他们正利用行驶数据,在达拉斯帮助房地产开发商为飞行汽车的小机场选址,同时与洛杉矶国际机场拓展未来的飞行汽车停机场。

Eric认为,飞行汽车要真正应用有三步需要突破:一是技术,指这种垂直升降的飞机安全可靠;二是分享经济,只有飞机有效降低空驶率,才能降低使用成本;三是规模化的制造。

量产是降低飞行汽车成本的核心。2015年,产量最高的直升机是Robinson 44活塞引擎直升机,价格为47.3万美元,产量196台;Bell 206涡轮轴直升机全球仅生产了12台,价格高达90万美元以上,若加上航电系统,成本高达120万美元。

上述白皮书中提到,按照成本递减的边际效应和飞行行业的学习曲线,实现20.8万美元的成本价格,飞机年产量需要达到6144台。通过分享经济与飞机产量爬坡之后的理论模型计算,Goel的结论是:在长期的自动驾驶情境下,每架飞机的直接成本将接近每英里 50 美分,预计60 英里自动驾驶行程的拼机价格可低至21美元,航程时间为15分钟。

Uber选择与航空公司合作研发飞行汽车。Mark Moore把关整体的设计方案;在NASA工作了20年的Tom Prevot也加入,他此前一直在设计飞行系统的路线,试图向合作伙伴提供飞行系统的云服务,产品正在测试阶段,预计2020年推出。

Uber将一系列的飞行技术外包,但除了电池技术。此前在特斯拉工作六年、负责电池技术的Celina Mikolajczak加盟Uber,她为特斯拉设计了每次充电行驶480公里的电池性能。她的新挑战是,让飞行汽车每次充电之后飞行100公里,且把充电时间控制在5分钟内。

所有这些都建立在一个美好的理想上——飞行汽车能够实现并且规模化使用。批评者认为,这是Uber在出行业务增长遭遇天花板之后,用更性感的故事来提升估值。

在这个美好的假设背后,无论是Uber还是航空产业,都面临着重重挑战。

内部动荡:换帅风波

如果说Uber上市需要给资本市场讲述新的故事是“天时”, 电池技术的发展和飞行汽车解决方案的进步是“地利”, “人和”则可谓一波三折。

5月15日,在全行业关注的洛杉矶飞行汽车大会之后的一周,这场活动主题演讲人、Uber飞行汽车的最高领导者Jeff Holden离职了。这是Uber公司内部在过去一年经历了董事会斗争、创始人被离职、更换CEO之后的必然结果。

Holden被员工认为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与Uber前任CEO卡兰尼克合作良好,并且领导了一系列创新性项目,比如拼车、外卖、AI实验室、自动驾驶业务以及飞行汽车。他有着与Uber激进的企业文化不谋而合的价值观,信奉“永远在工作”“遵循冲突性原则”以及“无惧冒犯他人”等狼性文化,而他也在管理方面遭遇到了很多难题。

在Mark Moore加入Uber之后没几天,一封公司内部性骚扰的重磅博文引发外界对Uber的集体讨伐,此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Uber长期占据了硅谷公司丑闻的头版头条。这一切随着卡兰尼克的离职和新任CEO达拉·科斯罗沙西(Dara?Khosrowshahi)的到来而渐渐平息。卡兰尼克的离职意味着飞行汽车强有力的支持者离开了,这种前瞻性又烧钱的业务变得前途莫测。

达拉到来后整肃了公司文化,他以新的八项“文化准则”取代了此前Uber激进的价值观,这也与此前Holden信仰的做事风格格格不入。这位从旅游业来的传统职业经理人,多大程度上支持飞行汽车这样遥不可及的想法是一个疑问。

“我上任的时候看了Uber所有的部门和需要优先处理的工作,当我看到飞行汽车这个项目时,想着这个是什么,我应该把它放到哪个部门。”在Uber Summit的大会上,这个问题被抛向新任掌门人时,他这样回答。随后,他话锋一转开始讲述自己如何从质疑者变成支持者:“这个团队非常有激情,不管是视野还是使命都让人印象深刻,那时我才开始理解,Uber不仅仅是关于汽车的事情,而是要解决现代城市交通的问题,不管是城里的人还是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

达拉对这个项目进行深入沟通后,像个学生一样拿着计算器,用数学的方法计算飞行汽车每公里的成本。此后,他主动推动Uber飞行汽车大会,在Uber与各大航空公司达成合作、与洛杉矶市政府沟通中,时常看到达拉与政界商界的合影。

“这些创新性业务,只要出现一例事故,对公司的打击就是毁灭性的。”一位行业内人士认为安全性是新业务最大的挑战。这一说法对正在探索的自动驾驶业务同样适用,在飞行汽车峰会举办的前两个月,首例自动驾驶致死事件让Uber的新技术再次陷入舆论的风口浪尖。

达拉意识到过快的发展速度是以安全为成本的。“当你一直在推动团队做有野心的目标,在边缘进行创新,不停地给团队压力让他们变得不舒服,需要回头看一看是不是在做正确的事,快的成本是不是以安全为代价的,这时候就需要退一步。”这是自动驾驶给达拉的反思,他关注如何在创新性业务的成长中,保住Uber的品牌。

Jeff Holedn离开之后,他让Uber Elevate新任负责人Eric负责合作把关,他们更加严格把控飞机的安全性。Uber的丑闻与换帅一度让公司业务几经停滞,幸运的是,新任领导者继续支持这个大胆的想法。

航空业兴奋剂:一个巨大的市场机遇

在Uber飞行汽车大会的名单上,除全球研发飞行汽车技术的Karem等创业公司,波音、巴西航空、贝尔实验室、NASA等航空产业均宣布参与合作。

但并不是每一个来到会场的人都对飞行汽车的未来信心满满。联邦航空管理处FAA的代表Dan Elwell就对飞行汽车的未来担忧,表示会对飞行汽车进行极为严格的安全管控。Uber宣布2023年商业化时,航空业内人士最大的质疑就是新技术能否通过FAA,以及空中监管会否放开。

此前,Uber进军出租车领域时,他们尝试先进行业务再突破监管。游说政府、发起人民请愿,Uber在突破监管上一直采用过硬的方法与手段,这也与它本身的狼性文化相辅相成。但达拉时代的Uber明显温和很多,他认为现在与FAA监管方的合作太早期,当公司成长起来之后,合作关系会有所不同。

当然,城市也有发展新业务以获得经济发展和就业的动力,美国第五大城市凤凰城表示积极拥抱自动驾驶公司们的入驻测试,以带动当地的就业。而飞行汽车的发展更复杂,它会涉及安全、噪音、机场建设等影响居民生活的问题,甚至影响房地产行业,所有的一切都需被谨慎对待。

此前Uber宣布,将于2020年首先在三个城市中推出空中出租车服务:洛杉矶、达拉斯和美国之外的迪拜。但在Goel接受《财经》独家专访时,他却强调已经与洛杉矶和达拉斯合作,今年会找到合作的第三个城市。言外之意,Uber飞行汽车与迪拜的合作并没有谈妥。

三大汽车品牌组建的Alliance Ventures全球投资主管齐蕾告诉《财经》记者,他们公司也参与了这次活动,但并不打算进行飞行汽车领域的相关投资,一是看不懂这个领域,二是汽车的行业资源与经验积累,并不能给飞行汽车提供资源支持。

齐蕾认为,如果要对标飞行汽车与自动驾驶行业,现在自动驾驶已经成为所有车厂们的重点战略,车厂的跟进让这项技术能快速落地;因此判断飞行汽车行业能不能落地,关键是看航空公司们有没有跟进。

JetBule航空公司旗下的风险投资基金Bonny却表现兴奋,她认为,一旦这个领域开始商用化,是航空公司未来的大机会。“我此前一直在研究电池技术,电池技术进步对垂直起降的飞机影响深远,我不看好路上跑的汽车能够飞起来,但坚定地看好垂直起降的飞机。”Bonny告诉《财经》记者,她投资了两家飞行汽车相关的公司Zunum Aero和Joby。

硅谷一直都在产生世界级的创新,这些创新往往由一些亿万富翁或者千亿市值的公司推动,他们打破监管,改变城市形态,解决现实中的问题,也带来隐忧。

当问及Goel飞行汽车最有可能的失败原因是什么,他认为,这个产业已经开始启动,很难因为单一原因失败,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保证安全性。

【作者:刘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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