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时任台湾宏碁电脑董事长施振荣提出了著名的“微笑曲线”，该曲线横轴从左至右分为三段，左段为技术、专利，中段为组装、制造，右段为品牌、服务，纵轴指代附加值高低。在“微笑曲线”中，两端给企业带来了更高的附加值，而中段的组装、制造则是附加值最低的环节。

这是制造业流传颇广的理论，其含义是企业应摆脱低附加值的加工、制造环节，向附加值更高的技术、品牌延伸。

但随着技术——尤其是数字化技术——不断融入制造业，竞争的核心要素正在发生变化，对许多中国制造业企业而言，微笑曲线的时代正在走向终结。

在“微笑曲线”提出的时代，同时发生的是不断扩大的全球化，中国以低成本优势逐渐成为世界工厂，跨国制造巨头则普遍采用劳动力套利模式——在低成本地区设立工厂，借助全球化物流系统连接高价值市场。

这种模式下，如果企业没有自己的技术、品牌，将只能承担低成本、低利润的加工制造环节。但对中国这样的后发国家，低劳动成本是其分享全球化成果的竞争优势。

但情况正在迅速变化。

自2006年以来，全球外国直接投资（FDI）总体呈下滑趋势，全球化逐渐逆转，贸易保护主义正在加剧这一趋势。联合国《世界投资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FDI比上年下跌了23％。趋势逆转有多种原因，技术进步带来竞争格局变化，这个因素不可忽视。工业4.0改变了制造业的运作方式，未来20年到30年，许多新工厂会建在发达国家。

据工业巨头ABB的CEO史毕福介绍，应用智能自动化技术后，ABB在德国新开的工厂和中国最好的工厂的单品成本完全一样。他认为，未来制造业将更靠近消费者、工厂将更加智能和敏捷，劳动力套利模式行将结束。

新的制造技术既包括自动化、机器人、3D打印这些制造端技术，也包括工业软件、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工业物联网平台等数字端的技术。它们一方面在降低制造成本、提高制造精度，同时将越来越多的服务功能赋予产品，公司在卖出产品之后依然通过提供服务与客户保持密切的联系，商业模式正在改变。

联合国世界投资报告专门关注了数字经济对投资的影响。报告说，数字跨国企业的资产仅有41％放在母国以外，但销售额的73％在海外实现；它们以有限的外国投资就能实现全球运营，使外国直接投资集中于少数大国，尤其是美国；数字技术有助于生产活动回流，能实现更多服务外包。

这一趋势在互联网公司体现得非常明显，随着越来越多的制造业开始数字化转型，制造业的投资将更加看中技术和市场的所在地。而单纯作为低成本制造工厂的中间环节，将面临淘汰，对于高端制造业尤其如此。

有的行业领头羊从未将核心产能放在本国之外，如日本生产机床数控系统和机器人的发那科，但其市场与服务遍布全球。有的行业，如服装制造业已经越来越多从“中国制造”变成了“越南制造”，这更多是因为在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制造业中，人力成本依然是核心因素，在这一领域，微笑曲线依然有效。

对更多中国企业来说，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实现在组装、制造流程价值增长的“武藏曲线”，而非“微笑曲线”。以数字化为代表的技术进步和与之相关的新商业模式在重塑制造业的格局，制造环节本身将通过数字化实现更多价值。中国的人力成本优势不再的时候，要思考的并非将产能转移到海外，而是如何拥抱技术，围绕核心制造环节创造新的生态。

（作者为《财经》记者，编辑：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