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联涛/文
作为19世纪的戏剧家和才子,奥斯卡·王尔德写的名剧《认真的重要性》(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是以矛盾和双关的词语命名的。“认真”是戏剧中一个主角的名字,但同时也有坚定的含义。作为取得巨大成功的作者,王尔德说过,“适度是死胡同,非过度才成功。”
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成功还是过度的世界呢?对于沉默的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在为生计打拼,把政治留给政客,把宗教留给上帝,他们认为世界正变得越来越极端化——原教旨主义正在抬头,极端主义在取得胜利。
我收藏了一些关于西方哲学的书,它们把历史分成不同的阶段。文艺复兴时期(14世纪-17世纪)是冒险的时代。17世纪是理性的时代,逻辑和数学开始蓬勃发展。18世纪代表了启蒙时代,而19世纪则成为意识形态的时代,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开始崛起。20世纪是分析的时代,电脑和数据使我们变得非常善于实证分析和更加理智。
不幸的是,21世纪是不确定的时代,即使科学也无法确定任何事情。借助宇宙飞船和超级望远镜,我们能看得越来越远,并认识到宇宙太空不仅浩瀚无穷,还有我们无法理解的黑洞。利用显微镜,我们可以看到越来越小的东西,认识到即使最小的粒子消失并转换成能量,我们也只能感受这种概念,更不用说测量。
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创造了观念和物质上的两极分化和极端主义。我们不再确定走向何方,而那些口号喊得最响的人似乎能吸引最大的注意力。
这些都和民主有很大关系。没有人否认民主已成为我们时代认可的意识形态。
民主的算法很简单。如果每个人都有一张选票,那么大多数人决定谁赢得选举,并掌权一段固定的期限。然而,如果选票结果很接近,则说明选票被均匀分配,那么少数有着极端观点的人将是关键的选票。需要关键选票的参选双方可能都愿意认同这种极端观点,以获得他们的支持。美国的激进派茶党非常有影响力,就是因为他们左右摇摆的投票态度。由于他们对财务约束的极端态度,几乎引发美国债券违约。
不确定的时代孕育了极端的观点和行动。当社会整体不安全时,各种观点就会鱼龙混杂。风险在于极端主义会滋生更多的极端主义。
政治学家曼瑟尔·奥尔森(1932-1998)研究过不同形式的政府。他发现了这种状况:“现任的恶棍”,即使是暴君,也有可能提供稳定的产权,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因为他把大多数人的观点等同于他自己的观点。
萨达姆·侯赛因就是这样一个暴君,但是对于那些不得不生活在枪炮声中、家园被毁坏的当地人而言,现在这种恶化的民主和内战状态是更好的结果吗?
评论家法里德·扎卡瑞亚认为,应该区别民主和宪政自由主义。关于民主的通常定义是定期举行自由和公平的选举,每个人一张选票。宪政自由主义是指在宪法下的法律和规则的实践,但是宪法不需要以民主的规则来制定。别忘了,当美国制定宪法时,女人、非裔美国人和美国土著人都没有选举权。
在最近一些年,美国和其他国家复杂的政治格局,引发了某种担忧,即那些国家实行的民主形式可能会导致不可持续的状况,包括福利过高导致财政赤字增加,因为政府必须不断提高公众福利以获取选票。因此,民选政府领导人,并不一定能保证有限政府的法治和宪政,也并不一定就能保障人民的自由。
法里德认为,香港是最好的例子——“它有世界上最高程度的宪政自由主义,但是并不民主。”而在泰国,民主政治创造了现在的状态,即军队可以决定它以恢复秩序的名义干涉政治。
因此事实表明,民主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考虑其他人的观点。毕竟,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每个国家都必须找到自己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的道路。马来西亚前总理阿卜杜拉·巴达维做了很好的阐述:“我们遵循适度的道路,发展是我们的第一要务,国家统一、良好社区关系、穆斯林和非穆斯林,这些都是我们的优势。”
妥协是选择一个适度的立场。因此,那些拥有极端观点的人必须时刻记住,适度是大多数人的态度。他们可能是沉默的,但是他们也知道如果允许极端主义者统治,那么他们的未来和他们孩子的未来都将置于危险中。如果极端主义观点占据主导,那么即使沉默的大多数也会为适度而抗争。
王尔德最后总是说:“凡事要有度,包括适度本身。” 这还是中庸之道。
作者为香港证监会前主席、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前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