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美联储委员会声明结束第三轮量化宽松（QE3），然而，刺激政策的结束却没有对美国的股市产生负面效应，美股反而再创历史新高。这是因为市场认为，美联储关于利率的声明表明了鸽派立场，将继续维持低利率。市场推断美国“经济环境可能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让联邦基金目标利率低于美联储委员会认为的长期正常利率水平。”

两天后，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却发表了相反的观点——为了推动质化和量化宽松（QQE），日本央行将“采用任何手段以战胜长期危害日本经济的通缩”。QQE试图在两年内达到2%的通胀目标。新一轮的QQE政策将使日元基础货币从每年60万亿-70万亿日元增加到80万亿日元。而且，日本央行会将每年购买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ETF）和日本房地产投资信托的额度扩大3倍，即从每年300亿日元增加到900亿日元，日经指数随后上涨。

日本央行不仅在增加对债券和股票指数的购买量，同时也在增加基础货币，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印钞票。央行通常会谨慎区分量化宽松和印钞票，前者通过购买市场债券，增加银行流动性，后者通过投放基础货币。技术上说，量化宽松将银行和投资经理持有的债券转化为在央行的存款，而印钞票则是央行直接购买债券创造了货币。

量化宽松政策于2008年引入，当时央行把利率降至接近于零的水平，以至于无法进一步下调利率。欧洲央行近期甚至打破这一界限，实施负存款利率，对银行存放在央行的存款收费。欧洲央行对于推出量化宽松政策是最谨慎的，然而在2011年和2012年间，欧洲央行的资产负债表也扩大一倍，因为当时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声明“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欧债危机。但是自2012年初以来，欧洲央行退出了相当一部分的资产购买计划，因为盈余的经济体如德国出于对历史上高通胀的担忧，偏好更加审慎的货币政策。

我们应该正确地看待量化宽松。从2008年以来，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扩大5倍，英国央行扩大4倍，日本央行扩大2.5倍，欧洲央行规模增加约40%。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结果是美国和英国的经济有所复苏，但是仍低于长期增长潜力。日本尽管推出安倍经济学和QQE，但经济仍然增长乏力，欧洲经济不仅起伏较大，甚至有陷入通缩的危险。尽管事实上全球油价在下跌，有助于刺激消费增长，但全球经济仍然未见明显起色。

发达国家对于更高通胀的渴望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们认为流动性增加和通胀提高后，消费将有实质增长。另一方面，财政债务已达到“二战”以来最高水平，只能通过更高的通胀以降低实际债务。然而，量化宽松却提高了资产价格，伦敦房价攀升到历史新高水平。

诺贝尔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近期在纽约时报的专栏中提出西方经济学家应该为批评日本在经济政策上“太缓慢和太迟钝”而道歉。日本是第一个陷入“债务通缩”陷阱的国家，并尝试财政刺激和宽松货币政策的所有手段，但未成功。他认为，西方不仅没从日本吸取教训，表现也更糟糕。

那些聪明的经济学家的根本问题在于，事实从未与完美的理论一致。

央行行长之所以启用非常规的货币政策，是因为政治家无法下决心进行不受欢迎的结构性改革。日本的QQE是必要的“震慑战略”，因为安倍经济学中结构性改革的第三支箭还没有射出。日本仍然处于资产负债表的衰退中，尽管QQE并没有针对汇率，但日元的贬值对于重塑国家资产负债表至关重要。

在2012年末，日本的国外资产净额为296万亿日元，约占GDP的60%。日本央行估计，日元贬值1%将使国外资产净额增加1.2%，即3.7万亿日元。自2012年以来，日元汇率从86日元/美元贬值到114日元/美元，贬值近25%。与此同时，国外资产净额增加30%，相当于GDP的18%。简言之，日元贬值除了增加出口竞争力，还能对日本经济产生正面的财富效应。

如果这还不能起作用，那么一定是经济理论或日本经济中有严重的错误。

近期，我参加了敦阿都拉萨大学的会议，校长萨尔吉在给新毕业生的演讲中，引用了美国大法官霍姆斯的名言——“不要把信任托付给钱,而要把钱托付给信任的人。”这句话完全正确。

在量化宽松的时代，如果你不能信任金钱和央行，你还能信任谁？引用美元硬币上的箴言，“我们信任上帝”。

作者为香港证监会前主席、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前院长，正在创作从亚洲视角看全球变化的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