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完布里斯班的二十国集团(G20)会议的英国央行行长马克·卡尼发表了主题演讲,描述了金融监管未来。作为金融稳定理事会主席,他肩负协同促进全球金融稳定的职责。他认为布里斯班会议已完成了制定后危机时代审慎监管体系的重任,并以此为傲。但艰巨的执行任务还在后头。
我认真阅读了卡尼的演讲稿,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他认为当前的全球金融体系已经(不是“将要”)更安全、简单和公平,然而事实却指向相反的方向。
现在更安全了吗?在银行资本的充足性方面,他指出2013年的资本短缺为150亿欧元,相比两年前的1500亿欧元已经大幅下降。欧盟委员会的金融稳定和一体化报告(2014年4月)指出,在2008年和2013年6月之间,欧洲银行增加的6300亿欧元的资本中,有4000亿欧元来自于银行间相互增持的资本,只有2300亿欧元是银行体系之外的新资金注入。不要忘记,银行因为违规被罚款超过1500亿欧元,其中一半是由于制裁洗钱活动,这更多是政治考虑而并非从保护储户利益出发。
10月15日,当央行行长们在华盛顿忙于参加IMF年会,美国国债市场突发心肌梗塞, 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在30分钟内从高点到低点有0.37%的动荡,这相当于债券市场的“闪电暴跌”。市场恐慌时,流动性就消失了。即使在流动性最充裕的市场,也没有变得更安全。
现在更简化了吗?目前我还看不到金融体系变得更简单——监管和交易模型都如此复杂,以至于你需要专业律师或者量子物理博士才能解读。以上欧盟金融稳定和一体化报告报道,银行之间的关联性非常高,在2013年12月“占欧元区银行总资产24%(74亿欧元)的银行交易对手是另一区域的欧元区银行”。这意味着银行系统内的错综复杂。危机后,银行业并购的后果导致全球顶级银行的集中度在上升,而非下降。
现在更公平吗?金融稳定理事会自豪地宣布,在布里斯班就全球系统性银行的“总损失吸收能力”提案达成一致意见,将使这些大银行在未来出问题时得以解决,而不用求助纳税人,也不会危害金融稳定性。“总损失吸收能力”提案主要建议银行应该发行有条件可转换债券(coco bond),在必要时将转化为股权——当银行倒闭时,让债券持有人参与救助。
正如风险专家迪克希特·佩尔绍德指出的,这些“纾困债券”是傻瓜的金子。一旦你把未来要破产的系统重要性银行与债券市场绑定,如果债券市场同样也崩溃了,那么谁将出来救助?
自从央行开始讲利率水平控制在通胀率以下时,金融系统总体上就是不公平的。试想,谁补贴了大多数、集中的借款人?领养老金者、小储户和那些无法承担用杠杆购买投机性资产的人。试想,谁注入大量流动性,并将利率不断降低至接近零,以救助了那些投机性和高杠杆的玩家?
让我真正失望的是,在一场主要监管领导者发表的关于未来金融改革的主旨演讲中,关系我们所有人的规则变化的词语——“社会不平等”、“气候变化”、“科技”完全没有出现。相反,构建一个 “可促进所有经济体更强、可持续和均衡增长” 的更强金融部门的解决方案是多样性、信任和开放。
恕我直言,金融稳定理事会本末倒置了,把马车置于马之前。
全球经济像一匹马(实体经济)和马车(金融系统)共同运作。我们有过一次金融危机,是因为马过度杠杆,马车也过度杠杆,同时措手不及的驾车人寄希望于以更多的债务救助一切。当马车出故障(危机)时,我们及时修好马车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七年以后,马不仅变得更瘦了,甚至比前杠杆更高。但是驾车人坚持,马车应该升级成了劳斯莱斯,拥有更多的资本,更加稳健、安全、可靠和开放。
但事实是这实体经济的马——增长的引擎——需要更多资本,而不是更多债务。如果马步履蹒跚,那么无论是否增加金融系统资金和流动性,马车也会翻倒。金融市场之所以处于创历史新高的价位和换手率,而实体经济仍然孱弱,主要原因就在于非常规的货币政策。
作为一位前央行家,我更习惯央行的角色是金融市场的裁判,而不是运动员。我们都可理解,当比赛变得疯狂时,央行必须做好守门员,但我发现现在央行变成了先锋,让市场的泡沫维持下去,而且同时他们也是制定市场规则的裁判。
理解了这种规则,你就会明白,“乌龙球”也是一种胜利。
作者为香港证监会前主席、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前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