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联涛

2017年接近尾声之际，让我们开香槟庆祝美国通过减税方案、股市创下历史新高，这也意味着泡沫将持续到2018年。回头来看，2017年充满各种两极分化的现象，非常热闹。

特朗普当选总统后，时刻都有“惊喜”：从退出TPP和巴黎气候协议，到称呼朝鲜最高领导人“火箭人”，更不用说将美国驻以色列使馆搬到耶路撒冷这个极具争议的决定。对于伊斯兰群体来说，这一举动跨过了红线，因为它意味着美国不再是中东和平的中立裁决者，而是选择了一方。

英国脱欧就像女方不得不支付500亿美元，以换取在离婚后享有一项特权：从留的后门（北爱尔兰与爱尔兰边境）偷偷溜进房子。欧盟立场相当强硬，因为如果轻易让英国脱离欧盟，只会鼓励其他成员国效仿。但当极右派在德国大选中赢得13％的选票时，毫无疑问，欧盟内部关于如何应对移民浪潮的两极分化将成为其主要的生存威胁。

过去的一年尽管充满地缘政治的紧张和摩擦，尽管人们担心央行会逆转非传统货币政策，全球金融市场却屡创新高。最大的黑马是比特币，从年初的1000美元左右暴涨到1.8万美元。

这次的泡沫远比1720年南海泡沫还要严重。我很惊讶央行和金融监管当局对于网络货币泡沫轻易吞噬无辜投资者坐视不管。多数散户投资者并没有意识到，网络货币本身没有价值，没有监管者或登记中心，因此没有人对它负责。如果因为黑客攻击或欺诈网络导致你的网络货币“消失”，投资者没有任何法律保护。彭博通讯社报道指出，40％的比特币集中在1000名左右的投资者手里，因此没有人能确定价格或流动性会不会受操纵。

目前网络货币总的市场价值已经超过2000亿美元，监管当局正在允许所有期货和首次代币发行（ICO）开放和交易，因此，如果机构投资者也加入，那么泡沫破裂的影响范围之广、后果之严重将不可估量。

有关机构的掉以轻心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一贯的官僚文牍主义，因为网络货币既不是货币也不是商品，因此不归任何一家机构管辖，一旦出了问题，也是别人的责任。另一种解释是它们感到市场会找到解决方案，市场崩溃会让投资人学到教训，远比任何监管行动更为有效。

这种行为令人想起知识界没能预见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巨大集体失误”。如果网络货币泡沫崩溃导致像2007年-2008年抵押债务证券（CDO）那样广泛的系统性失败，那么监管当局必然会要求制定更多法律，要求集中更多权力，并责怪“影子玩家”，同时没有人需要进监狱，没有监管当局需要为此负责，只需要通过更好地教育投资者和消费者就能解决问题。

网络货币泡沫大逆转似乎几乎不可避免，这将毁掉一些小玩家。当然，由于在部分市场，算法或电脑交易占总交易的近一半，所以毫不意外地，价格的轻微下跌都是出手购入、从而托高市场的机会。因此市场很有可能继续走高一段时间，但它不能永远抗拒地心引力。

人们对经济增长复苏的预期托起了金融市场。但任何未知事件都可能导致市场崩溃。我们生活在无边贪婪与无底恐惧的边缘，包括担心可能错失机遇的恐惧。

而往好的一面看，美联储终于调整了利率，中国的央行紧随其后。这意味着我们在慢慢走入利率正常化。原本，在调整利率方面，英国一直走在美国前面。但这一次，关于英国脱欧的担忧可能影响英国央行采取任何激进的加息政策。

经济方面，真正的问题是，美国国债收益率曲线是否会趋于平缓，这在过去预示着经济放缓。乐观主义者认为美国减税会继续刺激市场发展，而特朗普的反对者则持相反意见。

不同寻常的事件可能影响理性思考——查尔斯·金德尔伯格称之为“错位”，这时可能出现极度乐观情绪。18世纪南海泡沫的出现，正是因为奴隶贸易和棉花种植为殖民地创造了巨大财富。

就连伟大的科学家牛顿也曾在股市损失惨重。他曾说过，他可以计算天体移动轨迹，但无法计算人类的疯狂。

生活在科技迅速发展的今天，身边各种巨大变化让我们对未知既充满希望也充满绝望。这解释了我们两极分化的狂喜和担忧。2018年，对于乐观主义者来说将充满希望，而对悲观主义者来说则将充满绝望。

趁着泡沫还在的时候尽情享受吧。祝各位新年好。

（翻译：许杨晶晶，审译：熊静、康娟，编辑：袁满）

（作者为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