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即将结束，2018年不是一个充满生活危险的年份，因为我们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过平静的日子。对于任何一位领导人来说，这一年也不好过，特雷莎·梅对此最有心得。

自2008年经济大衰退以来，几乎各个领域都在争相走下坡路，但在政治行当里更为恶劣。作为竞争战略的教父级人物，迈克尔·波特教授去年撰文指出，“政治行业的竞争正在导致美国衰败”。政治的极化源于在两党制下，双方各自试图通过扭曲规则来凌驾于对方，具体手段则包括不公正地改划选区、政治筹资和将党派利益置于公共利益之上。

既得利益集团对政党政治的侵蚀，腐化了全世界的民主治理，社会不平等日益加剧，人们越来越不满。当政客宽纵作恶的银行家，并通过印刷更多钞票来应付危机时，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未能得到妥善处理，结果是资产价格上涨，甚至社会两极分化更趋严重。等到技术和移民威胁到工作岗位，民粹主义者为改变现状，会将手中的选票投向更为偏左或偏右的人物。

危机造成的最大伤害并不在经济，而是在政治——公众对整个系统的信任度下降。当“假新闻”的说法频繁出现时，没有人知道该相信谁。

《爱德曼信任度调查》是一项针对28个市场的在线调查，共有3.3万名受访者。调查显示，2017年信任度处于危机，2018年人们开始竭力探寻真相。

有趣的是，在一般人群中，对机构（非政府组织、企业、政府和媒体）的信任度的最高值出现在中国、印尼和印度，而人们对美国机构的信任度则从52％下降到43％，下降了9个百分点。

市场对国家的俘获同时伴随着政治对市场的腐蚀，政治支持市场的进一步集中。资助民主政治的代价很高，上次美国总统选举耗资160亿美元。由于政府支出占GDP的38％，因此企业通过游说和提供政治资金，寻求影响政策也就不足为奇了。因此，商业竞争也因政治竞争而受到腐蚀，市场力量越来越集中。

审计行业就是一个例子，即使专业机构现在也因缺乏竞争而有损于公共利益。

在英国脱欧的所有噪音中，英国竞争和市场管理局（CMA）发布了一份关于如何改革英国审计专业的咨询文件。今年早些时候，英国政府委托金曼来报告关于财务汇报局在制定英国公司治理标准方面发挥的作用（包括公司财务账目审计工作的质量）。

金曼报告基本上认为，旧的财务汇报局（FRC）没有足够的权力和资源来妥帖完成其工作，因为它由审计行业资助，因而无法“在必要时对被监管方产生威慑”。

CMA最终解决了仅有四家审计公司的不可持续的状态，这四家公司承担着97％的富时350公司的审计工作，而在1987年则有八家审计公司从事于此。这些审计巨头因2007年之后在全球金融危机中许多企业倒闭而受到广泛批评。但它们的监管机构一直担心，如果其中任何一家受到制裁以致关门，那么审计集中的情况就会变得更糟。在其2018年的审计质量审查中，财务汇报局发现所有“四大”的审计工作质量都有所下降，而其中一家的审计工作，质量“下降到了不可接受”的程度。实际上，“四大”的收入中有79％来自非审计服务，这意味着提供高质量审计服务的利润与非审计服务的利润之间存在潜在张力。

拟议的改革涉及将大型审计公司的审计和非审计业务分拆，并为富时350公司提供创新的“联合审计制度”。这意味着联合审计师之一将来自“四大”以外的小型审计公司。

这些改革表明，公共议程最终转向竞争失败，这是我们目前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你想一想，几乎在每个领域，竞争现在都发生在少数几个巨头之间，无论是5G通信、金融、医疗保健、技术、新闻媒体、地缘政治还是一个国家的政党。这种“有管理的竞争”的结果通常是以牺牲无特权者利益为代价的。有些人可能会将这些行为称为对不知情消费者的掠夺。即使在气候变化政策中，人们也越来越意识到，未能应对气候变暖对穷人和乡村造成的伤害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严重。旧的竞争规则显然已被打破，但我们还找不到明确的办法来改变这些规则，以及谁可以公平地执行之。

市场不适合所有人，但是国家是否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正确机构，特别是如果它可以被少数人的偏见所掌控？这就是为什么新年带来了新的危险，以及对乐观者而言——新的变革希望。

（作者为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翻译：臧博，编辑：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