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虑升学、出国以及后续公共岗位落实等因素后,今年全国约有590万大学应届毕业生需要在市场化机构就业。我们对智联平台的大数据进行了深度挖掘,将6月仍在投简历的应届大学生识别为“就业困难大学生群体”,从学历、性别、地域、院校、专业等角度对这类群体进行画像,透过供需错配的视角分析当前大学生就业难的结构性原因,并提出了应对今明两届毕业生就业“双届叠加”局面的举措。
一、大学生就业有多难
2020年大学应届毕业生人数约为874万,但这并非需要就业大学生的准确规模。教育部已安排研究生扩招18.9万、专升本扩招32.2万,预计2020年研究生入学规模将达111.4万,专升本人数约64万。根据历史数据预测,今年将有44万大学生出国深造,并有50万留学生归国就业。考虑到升学、出国以及留学生归国因素,共有705万2020届大学毕业生需要就业。根据最新政策和招录计划,中央和地方公务员、大学生村官、特岗教师、“三支一扶”、大学生入伍等公共岗位可吸纳90万人就业。智联招聘近期的问卷调查表明,有2.8%的大学毕业生(约24万)希望创业。综上,今年约有590万大学生要在市场化机构就业。
大学生就业市场整体供需增速的差距较为明显。过去一年(2019年7月-2020年6月),在智联平台上针对应届大学生发布的岗位数同比下降7.1%,而投递简历的大学生同比上升35.2%。新冠疫情暴发后的2月-6月,智联平台新发布大学生岗位数同比下降15.5%,而在智联平台投递简历的应届大学生同比上升62.7%,供需对比更加明显。虽然随着国内新冠疫情得到控制,新增大学生岗位需求数在3月-5月的同比降幅收窄,但岗位需求增速仍然明显低于因“考研失败效应”而提高的大学生求职者增速,供需增速的差距从2月开始急剧扩大,直到近两个月才有所收窄(见图1)。
国企岗位需求近期逆势增长,但未能抵消民企和外企需求的下滑。在智联平台针对大学应届生的岗位需求中,约三分之二(64.6%)来自民营企业(不包含股份制企业和上市公司)。但2020年2月至6月,民企发布的岗位需求同比下滑了10.7%。同期,外资企业岗位需求同比下降幅度最大(36.0%),国企岗位需求下降幅度也达20.0%。虽然国企5月和6月的岗位需求同比增长出现反弹,但由于其比重较小,未能使二季度岗位需求同比增长转负为正。
大型企业岗位需求稳定增长,但中小微企业岗位需求降幅较大。2020年2月至6月,员工规模1万人以上的大企业岗位需求同比多增20.5%,在各类企业的需求比重为19.9%,较去年同期提高6个百分点,为缓解大学生就业难起到积极作用。但抗经济波动能力较弱的中型企业和小微企业同期岗位需求同比降幅很大,且呈现出“规模越小则降幅越大”的特征(见图2),其中员工规模在20人-99人以及20人以下的小微企业同比下降28.4%和34.1%。
就业重点地区的岗位需求增长疲弱。今年2月-6月,经济发达的东部地区岗位需求同比下降19.0%,其中长三角城市群和珠三角城市群的岗位需求分别同比下降27.3%、26.0%;人口较为密集的中部地区岗位需求同比下降26.3%;就业机会比较密集的一线和新一线城市(一线城市包括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新一线城市包括成都、重庆、杭州、武汉、西安、天津、苏州、南京、郑州、长沙、东莞、沈阳、青岛、合肥、佛山共15城),岗位需求同比降幅较大,分别下降了25.0%和20.8%,远高于二线城市(+1.6%)、三线城市(-8.6%)和四五线城市(-5.1%)。
重点行业和主打职业的岗位需求明显下降。服务业招聘需求受疫情影响较为严重,今年2月-6月,快速消费品销售(-47.0%)、中介服务(-43.8%)、软件信息服务(-38.5%)、金融(-35.9%)、互联网/电子商务(-26.8%)是岗位需求同比下降最大的五个行业。同时,疫情加快了“机器替人”的步伐,物流仓储类(-72.7%)、技工/操作工(-33.5%)、行政/后勤/文秘(-34.1%)等劳动密集型职业的招聘需求降幅明显,客服/售前/售后技术支持(-37.2%)、销售业务(-29.6%)等需要与人接触的职业也呈现出被新商业模式替代的趋势。
二、哪类大学生就业难
我们将6月份仍在智联平台投简历的应届大学生识别为“就业困难大学生群体”,并从学历、性别、地域、院校、专业等角度对这类群体进行画像分析。
大专学历就业最为困难。在6月份就业困难的应届大学生群体中,本科生的比重最高(65.6%),大专生次之(26.2%),硕士和博士的比重分别为8.0%和0.14%。我们用“某类学历6月份仍在求职的人数/该类学历过去一年求职的人数”来计算不同学历的就业难度系数(下文各维度就业难度系数与之类似)。大专学历就业难度系数最高(30.0%),本科学历就业难度系数次之(27.9%),前两者就业难度约为硕士(15.9%)和博士(11.2%)学历的两倍。
女大学生就业难度高于男大学生。6月份仍在智联平台求职的应届大学生中,女大学生的比重(58.5%)比男大学生(41.5%)高出17个百分点。截至6月份,过去一年在智联投递过简历的应届大学生中,仍有27.7%的女大学生处于求职状态,其就业难度系数要比男大学生(25.5%)高出2.2个百分点。虽然学历越高的女大学生就业难度系数会更小,但女硕士的就业难度系数(18.86%)比男硕士(12.23%)高出6.6个百分点,在各类学历中表现出最大的性别差异(见图3)。
就业困难大学生以户籍地在三线及以下城市为主。在6月就业困难大学生群体中,户籍地在三线城市(29.2%)和四五线城市(41.5%)的大学生比重超过了七成,构成了仍在求职的大学生的主体。从高校所在地来看,区域难度差异不太明显,中部和东部高校的毕业生中仍在求职的比重分别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2.5个和0.9个百分点。在多方努力下,湖北高校毕业生的就业难度并未高于其他地区,6月仍在求职的大学生比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8个百分点。从就业竞争最为激烈的三大城市群看,珠三角地区高校的大学生就业难度最大,仍在求职的大学生比率高于京津冀和长三角地区。
就业困难大学生主要来自于非重点大学和一般学院。我们将大学名称中仅有“学院”而无“大学”的高校归为“一般学院”,将没有入围双一流、985或211但名称中有“大学”的高校归为“非重点大学”,将入围双一流、985或211的高校归为“重点大学”。在6月份就业困难大学生群体中,一般学院(52.1%)和非重点大学(39.4%)的合计比重超过九成。即使是重点大学,也有14.7%的学生仍在求职,而非重点大学和一般学院的仍在求职的大学生比重约为前者的两倍。
低层次的热门专业毕业生就业困难。从6月份就业困难大学生的专业分布来看,会计专业仍在求职的大学生规模最大,占比达到11.8%,其次是信息技术与信息系统(8.1%)、计算机科学(7.0%)专业,法律专业的占比也达到了1.7%。这些专业本属于“热门”专业,但大专学历和一般院校背景的毕业生占这四个专业就业困难群体的近六成,其在专业质量上没有达到用人单位的标准。对于专科应届生,仍在求职规模最大的专业是信息技术与信息系统;对于一般院校的毕业生,仍在求职规模最大的专业为法律;对于非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仍在求职规模最大的专业是会计。再从仍在求职的大学生比重看,烹饪(41.8%)、会展管理(40.7%)、休闲体育(37.7%)和旅游酒店管理(34.8%)等是受疫情冲击最大的专业。
三、大学生就业难在哪
除了因疫情冲击导致的总量供需矛盾,用人单位的岗位需求和大学生的能力与期望之间的结构性错配,也是当前大学生就业难的主要原因。
区域机会和流动意向错配。当前东部地区为大学毕业生提供了51.3%的就业岗位需求,而6月份大学生往东部地区投递简历的比重达到57.0%,后者比前者高出5.7个百分点,“孔雀欲往东南飞”的趋势依然突出,东部地区大学生就业市场竞争激烈。相对而言,虽然中部地区提供了22.6%的大学生就业岗位需求,但6月份只有18.0%的大学生简历投递到中部地区,而西部和东北地区的岗位需求和求职者意愿基本保持平衡。从城市维度观察,新一线城市和四五线城市分别提供了37.5%和11.1%的大学生岗位需求,但在6月份收到的大学生简历比重只为35.9%和9.8%,是吸收大学毕业生的洼地。值得一提的是,北上广深这四个一线城市为大学生提供了21.4%的工作岗位,但拥有这四个城市户口的大学生比重仅占3.5%,特别是前往北京和上海的大学毕业生将面临严峻的落户难问题。
学历要求与学历结构错配。相比于秋招和春招,当前是企业校园招聘的淡季,6月份的有效岗位需求以中低端学历为主,大专(31.9%)和“学历不限”(32.0%)的岗位比重接近三分之二。相应地,目前就业市场上明确提出至少需要大学本科学历的岗位需求比重为34.6%,这一比重远远低于本科毕业生在就业困难大学生群体中的比重(65.6%);而明确提出需要硕士及以上学历的岗位比重为1.4%,也明显低于硕士及以上学历毕业生在就业困难大学生群体中的比重(8.1%)。由于岗位的学历要求和职业薪酬挂钩,当前大多数就业岗位对本科及以上学历毕业生的吸引力不足,增加了高学历者的就业难度。
能力要求与专业背景错配。从6月份在线岗位的专业需求来看,企业最需要理工类专业的大学毕业生,其岗位比重达43.1%。但从仍在找工作的大学生专业结构看,理工科毕业生比重只有38.7%。尤其是土木工程与建筑类专业,企业岗位需求比重高达9.6%,比6月份该专业毕业生在就业困难大学生群体的比重(2.4%)高7.2个百分点。与之相对,企业对经管类专业岗位需求比重(33.8%)比经管类毕业生的比重(36.5%)低了2.7个百分点。其中,财务与会计专业的岗位需求比重(2.7%)比大学生求职者比重(12.1%)低9.4个百分点。6月份仍在求职的教育类专业大学毕业生比重为3.2%,比企业岗位需求比重(1.3%)低近2个百分点,在疫情对市场化教育机构冲击较大的背景下,公共教育机构吸纳教育类毕业生显得尤为必要。此外,文史哲法、医学、艺术、农学专业的供需比重大致相当。
企业性质与就业偏好错配。当前民营企业为大学毕业生提供了65.8%的岗位需求,但6月份只有27.8%的大学生简历投递到民营企业。相反,国企、外企和上市公司分别只提供了5.4%、5.2%和6.8%的大学生岗位需求,但投递到这三类企业的大学生简历比重分别达到13.8%、16.3%和11.3%。不可否认,大学毕业生对不同性质企业有如此大的就业偏好差异,是大学生就业市场上最大的一类供需错配。
行业需求与求职热度错配。我们用“大学生投简历到某行业的比重/该行业岗位占所有行业大学生岗位比重”,来衡量某个行业的供需偏离度。该值越大于1,表明某行业的求职热度越高;该值越小于1,意味着某行业的岗位求职热度越低。就业困难大学生更倾向于进入收入高、保障好、市场压力小的行业,求职热度较高的政府/公共事业/非营利机构(8.1)、交通/运输(5.0)、能源/矿产(4.6)等行业的供需偏离度都远高于1的均衡值。相反,就业困难大学生不热衷于进入市场化程度较高、职业起步阶段不稳定的行业,如中介服务业(0.15)、教育/培训(0.26)、娱乐/体育/休闲(0.31)等行业的供需偏离度都远小于1的均衡值。
岗位缺口和职业选择错配。我们用“大学生投简历到某职业的比重/该职业岗位占所有职业大学生岗位比重”,来衡量某种职业的供需偏离度,其含义类似于行业的供需偏离度。就业困难大学生更期望从事体面稳定的高级白领类职业,如广告/会展(6.4)、财务/审计/税务(5.5)、项目管理/项目协调(5.3)等职业的供需偏离度都远高于1的均衡值,这些职业表现出供不应求的特征。与此相对,就业困难大学生对那些劳动强度大、平台低、流动性强的职业热情较低,如岗位发布占比高达23.1%的销售类职位,其供需偏离度仅为0.26,房地产经纪与中介(0.18)以及技工/操作工(0.22)则是供需偏离度最低的两个职业。
四、如何缓解大学生就业难
当前大学生就业难既有外部冲击下的周期性因素,也有供需不匹配的结构性因素,还存在着疫情导致的摩擦性因素。2020届毕业季已过,2021届秋招又将至,大学生就业即将面临“双届叠加”的更严峻局面,必须以超常规的政策“组合拳”,对冲周期性因素,缓解结构性因素,降低摩擦性因素。
以大规模人力资本密集型公共岗位对冲周期性因素。根据上文计算,今年需要就业的大学生有705万,远高于2019年农民工241万的增量,大学生已成为我国规模最大的首次就业群体。相较于扩大基础设施建设等针对农民工的传统反周期就业政策,应结合补齐经济社会发展短板的目标,为今明两年应届大学生提供大规模人力资本密集型公共岗位。当前,在科研创新和民生服务等领域,政府投入存在历史欠账,市场也尚未形成充分产业化的力量,存在明显人力资本短板。地方政府要强化保就业的主体责任,在社区、医院、高校、科研机构等基层机构,设置流行病调查员、社群健康助理员、科研助理、老年健康评估师等公共岗位,并通过政府“先行一步”的示范引领作用,吸引更多社会资本进入智慧医疗、社区管理、康养产业等领域,从而形成可持续的就业机制。
以新经济导向的“大学生后教育体系”缓解结构性因素。新产业、新业态和新商业模式对稳定我国就业市场起到重要支撑作用,是解决大学生就业难的关键着力点。但无论是人工智能、云计算、工业互联网等前沿技术领域,还是电子竞技运营师、互联网营销师、在线学习服务师等与数字经济相关的服务性岗位,都表现出分工细、专业度高、知识更新快等特征,对大学毕业生的知识结构、学习能力以及职业适应性提出了很高要求,已有本科教育乃至研究生教育的专业设置、课程设计和培养方式等,需更好地跟上新经济的发展步伐。为此,高校应以新经济为导向建立“大学生后教育体系”,联合各领域的头部企业,在专升本教育、第二学士学位教育以及未就业毕业生后续教育中,开展有针对性的职业技能培训和就业创业指导。
以提高“云端招聘”的质量和渗透率降低摩擦性因素。新一届大学生就业的秋招和春招即将到来,传统大型现场招聘能否顺利举办仍将面临新冠疫情发展的不确定性,高渗透率和高质量的“云端招聘”平台愈发成为影响大学生就业市场运行的关键因素。针对此前线上招聘表现出的信息不对称、互动性不足、现场实感不够等问题,各地应通过政府采购的方式为大学毕业生、高校和企业搭建高质量的云端招聘公共平台,吸引更多企业开展“云端双选会”、“云端宣讲会”、“空中笔试”和“空中面试”等活动,帮助企业借助视频、语音、文字乃至VR场景模拟等方式,对大学生求职者进行多维度评价,提高线上招聘的渗透率、匹配度和成功率。
(课题组成员:卓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部;李帆、杨修娜、李莹,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李强、王一新、周培、李小丽,智联招聘)